“裴家既然已經把銀錢送來了,其他家也該有些動靜,你午後無事,讓宋嶽他們把各家要給定遠公府送錢的消息傳一傳。”
“是,元帥。”
衛薔看了一眼禁軍名冊,又道:“對了,你從開始便查到有南吳細作被安插在了兵部?”
要說此事,衛行歌的臉上突然有了兩分的笑:“那南吳細作名叫李勢,事情說來極巧,去年一日吃酒時我發現他吃魚不翻身,從前林管事告訴我,她們南邊漁家吃魚不翻身,是怕翻字同翻船之意,我就留了心,宋嶽查了兩天,發現他把朝中發下的粟米都換成了南米,便幾乎確定他是南邊之人,可他卻自稱薊州人……”
想來那千辛萬苦潛入了梁國兵部的細作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暴露,竟然是因為吃魚。
笑過之後,衛薔幾乎要歎氣:“隨便一件小事便能牽連出東吳的細作,還讓那細作殺人之後自儘了,沒想到滿朝文武沒人把這事兒放在心上,還隻顧著鬥來鬥去,那些世家還有心開宴喝酒,也不怕被南吳的‘不留行’給一鍋端了。我之前便跟清歌說過,讓她寫信給燕歌,帶一隊魚腸入東都,到時我把你和宋嶽分出來,你們與燕歌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聯手把東都的那些鑽來鑽去的小鳥都清一清。”
“是。”衛行歌猶豫了一下,低聲說,“家主,清歌說您想去祭祀顧師。”
提起了筆的手頓了一下,衛薔“嗯”了一聲。
衛行歌低聲說:“家主,我四年間查遍了長安、洛陽所有的顧姓人家,都沒有查到‘顧予歌’這個名字,西京變亂之後還能在長安赤地之地安然之人寥寥,更不用說顧師是女子……”
“我知道你的意思。”衛薔手中的筆落在紙麵上,“當初我和她在西京相遇,亦是自掩身份,我不是還說自己叫林昇麼?”
“不知顧師究竟是何人,也找不到墓,您又如何祭拜呢?”
衛薔筆下不停,語氣悠悠道:“‘來日敬我三支香,一支向霄漢,一支向風塵,幽澗深處莫憐我,我自有花遍天涯,’這是予歌她當年寫的,想來等我去長安時,就背一壇酒,沿著山和水走,過風塵,望霄漢,酒水淋漓入深澗,總有一滴能讓她嘗到。”
這話說得深沉坦蕩,讓擔憂自家元帥的衛行歌一默。
衛薔放下筆,吹了吹寫好的信,折好好遞給了一旁站著的青年:
“這封信送給河中府陳家的崔夫人,和從前一樣。”
“是。”
衛行歌收下信正想再跟衛薔說一下禁軍中事,卻看見衛清歌又跑了回來。
“家主,那個好白好白的小少爺又來了。”
衛清歌嘴裡好白好白的小少爺就是秦緒,他穿著一身丁香色的錦袍,手中還持著一把扇子。
嘴裡叫著“阿姊”他看向衛行歌,眼睛立刻亮了:“喲,小衛將軍的身子果然是金雕銀鑄,才一日身子就好了。”
說話就說話,他還把手裡的扇子往衛行歌的腰間敲了過去,被臉上有疤的歸德郎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秦公子自重。”
秦緒一挑眉頭,看著自己的手臂說:“小衛將軍抓了在下的袖子,還讓在下自重,你我二人,到底誰不自重啊?”
說話時,他往衛行歌的身邊一湊,手臂立時被人鬆開了。
衛薔坐在一旁,隻手撐著頭,笑看著兩個糾纏的年輕人:“怎麼?你想好要來國公府住了?”
秦緒蹭到衛薔身邊,有些委屈:“阿姊,我家當都要搬出府門了,祖父把門一關,隻把我扔了出來。”
衛薔看看秦緒身上穿的錦羅玉帶,說:“無妨,國公府是清寒了一些,麻衣粗食還是給的起的,倒是你,我前日才砍去了你祖父的一隻臂膀,你怎麼還願意來找我?”
秦小公子搖了搖扇子:“一隻臂膀而已,我祖父是個千萬隻手的老妖怪,說不定兩日就又生出了幾隻臂膀呢,倒是阿姊,你一時從寒門身上砍刀,一時從世家身上要錢,好在我祖父是絕不願跟世家聯手的,不然……”
這話是這小子自己想的,還是有人借他要口要說什麼?
衛薔的手指在桌上點了兩下,說道:“無妨,不管旁人如何,我背後還有聖人。”
秦緒搖了搖頭,自己撿了個圓凳坐在了衛薔的旁邊:“我那坐皇位的表姐夫啊,他拿捏朝政就像是小孩子玩泥巴,一時覺得這一團多了,一時又覺另一團多了,所以貼來補去,東挖西摳,最後捏出來的東西也粗陋難看。”
衛薔也不斥責他藐視聖人,隻問:“那你可知道,他要的是捏什麼?”
“身為一國之君,自然要捏個鼎出來,可哪有泥捏的鼎?捏一捏,泥團就臟了亂了,他再找把木刀把泥團上削一削……阿姊,萬一木刀也臟了怕是也是要被扔掉的。”
“那就讓木刀乾乾淨淨的。”衛薔看著秦緒那張如玉似的紈絝臉,倏爾一笑,“你要不要跟阿姊回北疆?”
秦緒還沒如何,衛行歌先瞪大了眼睛:“家主,北疆…各處…多女子……他……”
一張清朗中帶著煞氣的年輕臉龐上寫著“不行、不可以、他不配”,竟然有了兩分孩子氣。
秦緒站了起來,看衛行歌不肯,他倒有了興致:
“阿姊,北疆也有如衛小將軍這般好腰腿好臂膀,能讓我寫進話本的好兒郎嗎?”
“什麼話本?”
“自然是風月無邊,咳,凡我之行文,皆書人之大欲,阿姊,你喜歡哪種?我可找來讓您鑒賞一番。”
秦緒扇子搖啊搖,竭力說得一本正經,衛薔卻在刹那間懂了為何衛行歌如此不願秦緒去北疆。
她忍不住笑出了聲:“你拿衛郎將寫了幾本風月了?”
秦緒不敢看衛行歌,用扇子遮了臉,小聲說:“富家小姐,梨園名伶,落難的世家千金……哎呀,阿姊彆問了,寫了便是寫了,究竟幾本,我才懶得計較。”
衛薔同情地看向衛行歌,看得少年老成的歸德郎將想去偏院把練槍的陳重遠叫來,將這秦小公子當草靶紮爛。
笑鬨間,紫微宮又傳旨讓衛薔進宮議事,下旨的是聖人。
看著衛薔匆匆去換衣麵聖的背影,秦緒看得眼都直了:“我這阿姊,可真是個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