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伍家兄妹離開, 衛清歌說:“家主,晏刺史若是知道你說她相貌平平,她會騎馬來找您理論的。”
衛薔轉身, 在她腦門上敲了一下,笑著說:“她那馬場裡兩千匹馬她疼得寶貝似的, 哪裡舍得騎那麼遠來找我?”
“對哦。”小姑娘點點頭, 仿佛放心了似的。
“再說,若我真能帶回去兩個會精算之人,她們樂得搶人,哪還會管我說些什麼。”往書房走了兩步,衛薔又停了下來。
院中有幾處積水, 映著枝繁葉茂,披著一身夕照的衛薔恰好映在水影中。
“本想問問那伍顯文為何也會提世家商稅一事,與南吳那隻死鳥的行跡相照應,此番聽來, 他一貫於稅上用心, 昨日之議非是臨時起意, 也不是被什麼人誘導而來。”
看著她神色舒展, 衛行歌道:“元帥,那是否還要查查那位伍姑娘?”
“查, 查清楚些也都安心,不僅要查她,我疑心戶部中有人與南吳勾結, 將伍顯文所想之事告訴了那死鳥, 你們便從他身旁往來之人身上查起。”
衛薔伸了個懶腰, 走過院門,手指在樹枝上敲了一下, 便有細碎的水滴落在她的手臂上。
“細細地查,想來這一兩日燕歌就到了,也不至於缺了人手。”
“是!”
坐在書房中,衛薔回想自己今日在朝上所行所見。
薑清玄說皇後在朝上非是皇後,而是聖人的耳鼻口舌,這話是說給聖人聽的,如今局麵,皇後示之以卑弱方能更得些聖人垂憐,也是說給她聽的,明言皇後針對她一事皆是聖人指使。
看來皇後對她說要換掉瑾瑜另立世子之事,他已經知道了。
不僅知道了,估計還要在定遠公世子之事上大做些文章給人看看。
“邊市通商之事,算是世家勝了一籌,雖是聖人自以為之局,他也必要為此提拔寒門以做平衡,待到競標前後世家無暇東顧之時,他更將設法大肆提拔寒門,既要提拔寒門,自然要為皇後立威,又或者他要從寒門中再起一黨,有人要進,必有人要退……”
想了一會兒,她長歎一口氣:
“先將那些姑娘們撈出來,我趁機退上一步也並非不可。”
…………
於崇府中,諫議大夫於岌騎馬而來,見了堂兄第一句話便是:
“大兄,我已與我妻弟說定,讓他去豐州做一長史。”
於崇本牡丹閣上在聽歌姬新排的曲,手上還揉著一愛姬的身子,略一抬眼皮,隻說:“曲罷再談。”
一曲罷了,於崇還點評了幾句,一雙眼在幾個歌姬身上轉了一圈兒,才對自己的堂弟說:“他可是心甘情願?莫要為了一點小事你們親眷之間生了嫌隙。”
“大兄儘管放心,我那妻弟家中我都給安排得一應妥帖,定不讓他生出外心。”
“那就好,餘下之事自有我去與裴道真相談。”
兩人沿著牡丹園一路前行,到書房中剛一坐定,於崇就聽自己的堂弟說:“那薑老狗受了如此奇恥大辱居然還給定遠公說話,怪哉怪哉,莫非是他也想從通商之事中牟利,才由得定遠公當麵放肆?哈哈哈,定遠公的刀著實夠快,將薑老狗的臉上剃了個乾淨!”
於崇閉上眼睛輕緩了兩口氣,才道:“通商通商,我看你是被通商之利迷了眼,隻覺得彆人也盯著你所想之利。”
於崇身材彪壯,連榻都比旁人的更大些,他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斜臥,道:
“邊市之事既成,‘標信法’也已定下,結交定遠公乃是世家必有之事,她雖與世家並非一心,可邊市一事,她與我們是共利之人,這便是定遠公的勢,她在東都之勢已成,薑老狗避其鋒芒才是上上之策。再者,就算皇後真把她關在刑部要處置她又能如何處置呢?奪了她的爵?廢了她的地?將她兵權分給彆人?豐州都督另找她人?乾元十三年前轍猶在,稍有不慎,蠻族南下,便又是一場西京大火。抓之難罰,就如雷響驚天卻無雨降下,最後丟的還是聖人的顏麵。那薑老狗必是有此慮,才讓皇後示之以弱,皇後示弱,丟的是皇後的臉麵,卻護住了聖人的臉麵。”
手指在鼻尖一蹭,聞到了一縷脂粉香氣,於崇粗壯手指搓動了一番,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標信法乃是從世家手中分利,又要世家彼此爭鬥,與其說是有利於北疆,不如說是有利於聖人,既然寧願給聖人當槍,也不肯與咱們諸家同謀通商之利,那衛臻她就要與寒門在聖人麵前爭寵,爭臉麵,你可知,他們爭來爭去,最重要的是何物?”
他堂弟搖了搖頭。
於崇哈哈一笑:“你好養狗,竟不知何等狗是養不得要被打死的?”
“最先被打死的狗是會咬主人的狗,會咬主人,那狗是必死。今日薑老狗所做,與當初申家仿佛,眼下聖人和定遠公君臣一心,可總有一日,聖人會憶起今日,會憶起定遠公在明堂之上跋扈,卻隻罰了一月俸祿,會憶起薑老狗舍了皇後的顏麵去顧全聖人的顏麵,會憶起……定遠公,是會在明堂上拔刀的。”
那一日,就是定遠公步她父兄後塵死無葬地之日。
“她不是衛家的二郎,她是大梁的衛二郎。”於崇又想起了先皇說過的話。
衛臻啊衛臻,這等話你竟信了?
你怎能信呢?
於岌聽完,探身問:“大兄,若有那一日……那,那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