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道真:“……”
他想起了歸德郎將那英武之姿。
片刻後,他喃喃道:“國公大人,我那犬子縱使是急,也不至於瘋了。”
衛薔哈哈大笑。
裴道真也不禁笑了。
“裴侍郎可知令愛如今情狀如何?”
聽到對方此問,裴道真想歎氣,又忍住了。
“上陽宮荒廢了大半,隻有幾位老太妃連同罪妃住在其中,說是行宮,與一牢獄也無甚區彆,一眾小女孩兒不過是艱難求生罷了,好在宮人日子艱難,掏些錢與他們,也能幫忙照應一下。”
罪妃。
恍惚一下,衛薔才想到那“罪妃”是誰――先帝廢後,申氏。
她垂下眼眸,手指在案上輕蹭了一下。
“若我沒記錯,先帝身旁侍候之人也多是被送去了上陽宮養老。”
裴道真想了一下,回道:“先帝去後,幾位身邊侍奉的大內官皆殉了,留下的小黃門之類倒是去了上陽宮,如今的上陽宮管事胡好女,在先帝時算是得用之人,廢太子一事上也曾有護駕之功。他與紫微宮一眾成了隻認皇後的勢利小人不同,不論是誰家求到了麵前,顏麵上都給了幾分,名聲倒還不錯。”
衛薔點了點頭:“我知此人,有他在,想來令愛雖然不至於錦衣玉食如舊,也不至於受了皮肉之苦。”
如花般女子陷入深宮,還是被皇後用禁軍強請,又是放在聖人登基後從未去過的皇宮……朕說起來還不如坐個牢,好歹有個刑期又或是死期。
錦衣玉食的姑娘如今淪落到不受皮肉之苦便是好事了?想起此事裴道真心中泛苦,卻不敢與眼前之人多說。
舊年無人比她苦,更無人惜她苦,這便是人世至苦之事。
“定遠公,你說要等,我們要等到世家紛紛將子弟送往豐州之時?那要等到何時?”
“也快了,我散往各州的烏護金餅已陸續落入世家之手,於家不是已經開始動了起來?待到聖人不想讓世家在豐州做大之時,我們便可做局,讓他想起上陽宮中的‘世家官吏’了。”
“可世人眼中,女官終究是內官……”
“裴侍郎,你是不是忘了北疆有多少女官?”
聽聞此言,裴道真突覺心中一跳。
“國公大人,你欲將北疆女官之事公之於天下?我隻怕朝堂震動,會徒生些波瀾。”
衛薔淡淡道:“已經有一個我站在了武將之首,想來文武百官也都該習慣了,況且,朝上也不止我一個女子。”
“不止?”
裴道真記性甚好,他回憶北疆官員名冊,名冊上並無男女性彆,他隻能靠每人身份一一對應,突然,他想起了一人。
那人如衛行歌一般在朝中有官職,平素往返於東都與北疆之間,與長袖善舞的衛行歌不同,“他”以悍勇寡言著稱。
“他……她……也是女子?”
衛薔看了他一眼,便知他想到的人是誰。
遂又笑了。
“她也是先帝賜的官,也在滿朝文武麵前站了這麼多年,想來能讓他們更習慣一些。”
清風掠動發絲,她笑起來竟然有幾分狡黠之色。
裴道真苦笑:“國公大人,莫說明堂上下朝臣,下官已被嚇到了。”
正說話間,衛清歌端著剛出爐的胡餅進了院子,臉上笑意盈盈道:
“家主,行歌帶了羊乳回來,大廚娘說可做金乳酪當午食,我隻管端了兩碗羊乳來。”
羊乳補脾腎,富人家中多以之供老病之人養身,裴道真平素不喜羊乳,今日卻端起來喝了。
一飲而儘。
離了定遠公府,他一張臉冷硬如鐵,騎馬而過,旁人皆知其是與定遠公大吵一架。
“哼。”
裴道真麵冷,心中也有一股氣性。
那伍顯文能算又如何,定遠公為他看起了《九章算術》又如何。
他這一碗羊奶,也不比定遠公府一桌酒菜差了什麼。
畢竟,他還有一頓蒸豬頭做底。
“那人竟是女子?”
裴道真猛的一拉馬韁,突然想起自己疏忽了何事。
“她不是斷袖嗎?”
而此時,有人剛入洛陽,風塵仆仆,自北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