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為不同,她們才能都活到今天。
手指拈碎了摻著油料的魚食,衛薇的臉上漸漸生出了笑:
“你說得對,一朵衝霄漢,一朵戲風塵,一朵……花無名,永睡山澗中,這果然是最好的。”
“我要用你換來的命,當直衝霄漢的那一朵薔薇。”
魚食終於散儘,皇後緩緩起身,她走出亭子,對著外麵靜立的宮人說:
“這一池魚端午時送給各家命婦,換一池新的。”
“是,皇後娘娘。”
一眾宮人都知道皇後是在拿魚出氣,一下也不敢妄動。
外公是百官之首的尚書令,親姊是統禦北疆的定遠公,自己又是當朝皇後,還領皇命奉璽聽政,這般榮寵,這般家世,宮外的人都以為皇後定然是受儘了萬般寵愛,也隻有這些侍奉她的宮人知道,聖人對皇後的寵就像是浮在水麵上的落葉,拿起來一看,下麵什麼都沒有。
看似有寵有權,可事實上無子也無寵,年紀輕輕已飽受閨怨之苦,積了滿腔鬱鬱之氣也隻敢趁著賞魚的時候對著自己的大宮女訴說。
何等淒慘。
坐著轎子回了飛香殿,還沒等她更衣坐穩,有宮人急急地從外麵進來,道:
“皇後娘娘,上陽宮管事胡好女使人來報,女官鄭蘭娘心意至誠,其所跪的蒲團上竟然生出了一顆靈芝。”
“靈芝?”
衛薇站了起來。
“那靈芝在何處?”
“胡管事已將靈芝交給了石將軍,想來此刻已呈到了禦前。”
石承恩乃是聖人身邊的大太監,四年前洛陽逆王之亂,石承恩護駕有功,不僅被聖人親自改了名字,還被封了個三品左監門將軍,宮中便多以“將軍”稱之。
“靈芝……祥瑞,生生跪出了祥瑞,他們可真敢想,鄭蘭娘是鄭家的女兒?”
“回娘娘,鄭蘭娘是禮部侍郎鄭裘之女。”
皇後冷笑了一聲道:“我要去見聖人。”
鄭蘭娘所跪蒲團上生出的靈芝此刻已經被人取了下來,太醫院兩個醫士甚至將蒲團都整個剪開,細看了幾遍,才道:
“啟稟聖人,此靈芝確實是蒲團上所生,並非被人粘黏所成。”
一個自以為機靈的醫士還笑著說:“為聖人祈福而生靈芝,可見誠意動天,聖人之福……”
聽了這些話話,趙啟恩的臉上毫無喜色。
這是福氣?這分明是世家的手段!他們今日能讓上陽宮的蒲團上生出靈芝,明日就能讓紫微宮的水池裡飛出金龍,後日!後日!
皇後匆匆趕來,隻看見聖人臉色鐵青,醫士內官都退了下去,聖人看著皇後,狠狠道:
“你連一個上陽宮都看不住!”
“聖人!此事必是那些世家做了手腳……”
“不用你說朕也知道!你前腳將那些世家女都弄為女官,他們後腳就要在宮裡想辦法讓她們成為朕的宮妃。”
趙啟恩深吸了兩口氣,麵色依然難看到了極點,幾乎連話都要說不出來。
看著他的樣子,衛薇大膽地走到榻邊,抱住了他。
“七郎,七郎,不要與那些小人生氣,你是當朝聖人,是天下第一人。”
將額頭頂在衛薇的腰腹上,好一會兒,趙啟恩悶聲道:
“必須要在消息傳開之前將那些世家女都處置了,不然那些人定要把她們都塞到朕的身邊來。”
“是,聖人,交給我去做,我這就將她們都送去皇陵。”
皇陵?
趙啟恩坐正了身子,搖頭道:“皇陵不可……他們敢在我麵前玩弄祥瑞,將那些女子送去了皇陵,焉知他們不會偷龍轉鳳將那些女子都換回家中?”
“那,妾就將她們都送去西京舊宮,命舊宮的老太嬪嚴加看守。”
“不。舊宮如同冷宮,那些世家出身的禦史定會又說什麼不仁。”
聖人還是不滿意。
他扶著衛薇站起身,慢慢走了幾步,突然轉身道:
“你下一道旨,就說,你允了定遠公所求,將一眾世家出身的女官都送去北疆為官,任期五年。”
衛薇驚訝地瞪大了眼:“聖人?如何能讓那些女子去為官啊?”
“如何不能?北疆不是有女官麼?將她們這些女官送去,不過是調任罷了。”趙啟恩越想越覺得此法甚是可行,“世家要往豐州送人,這些女子也可以啊,你隻管說是允了定遠公的所求,那些世家自然能想清楚此事乃是她衛臻一力所為,一麵與世家要人,一麵把世家養在深閨的女子都帶去了北疆,五年之後婚嫁都成了難事,朕就不信他們還能心無芥蒂地與定遠公親近。”
衛薇看著聖人的背影,輕聲道:
“是,妾立刻去下旨。”
“要快,趕在這‘祥瑞’的消息傳開之前,旨意要送到各家手中,那靈芝,也是你有此想之後才生出的,可見是天意佑我北疆戰事。”
“是。”
暮色四合,宵禁已起,一眾飛馬自紫微宮中奔出。
“……上陽宮女官裴盈儉良柔婉,精於文書,在上陽宮中祈福甚恭,今準定遠公兼領豐州都督衛臻所奏,擢其為五品女官,同督府長史,往豐州督府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