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令,天冷地滑,您坐上步輿吧!”
薑清玄搖了搖頭,隻抬步自己往文思殿走去,他似乎是把“恭謹”二字刻進了骨血裡的人。
剛到文思殿門口,他就聽說皇後又給定遠公世子賞了大批的賞賜。
走進殿內,他看見皇後一個人坐在禦座上,琴心侍立在旁,他緩聲道:
“娘娘今日實在不該大動肝火。”
“不該?這幫人我早就想罵了,還以為那些人裡麵好歹有個顏魯公般的人物,沒想到……絳州州學博士劉子書先是率家丁扛敵又罵賊而死,當表彰一番,此事你去安排。”
薑清玄點點頭:“娘娘放心,這等忠義之臣自然要彰表內外。”
說完之後,皇後半晌無言。
隻一雙眼睛看著尚書令。
他們明明沒有交談,薑清玄卻突然低下頭,用他一貫穩緩的聲音說道:“娘娘不必著急,凡事慢慢來,才能得償所願。”
皇後的神情些微有些舒緩。
這話她真的已經聽了許多年,一年又一年,她一步步到了今日。
“雖然還是慢慢來……”她語氣悠悠,麵上微微帶笑,“我也覺得近了呢。”
……
數千裡外的東都朝堂上又是如何的風雲翻湧,對於衛薔來說都不算什麼。
正月十五是上元節,她新年時病了,沒好好過年,除了祭禮之外也沒出門,今日是必須要出門到處走動一番的。
穿著新製的衣袍,衛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麟州上下官員連著定遠軍在麟州的泰阿部官兵一起拜祭了英魂碑。
除了他們之外,有很多北疆失了親人的百姓因為戰亂流離,不知自己的親人葬在了何處,也來拜祭這高高的英魂碑。
高高的石碑下密密麻麻站滿了人。
上元拜祭也有祈求豐收之意,結了棉桃的棉竿被她放在了石碑之下。
“乾元十五年冬,陳同起、陸竟成……等五人為護衛百姓,凍死在鄯陽城外。”
“乾元十六年春,王追奴,胡鐵金兩位斥候傳信路上遇雪受凍,堅持傳遞消息後身死在麟州,,”
“乾元十七年……”
“同光二年……”
“……同光七年至同光八年,我定遠軍北出勝州,東到營州,南下絳州,共動大軍近十萬,征討數千裡,無一人因寒凍而死。皆因北疆上下齊心,廣種棉花,不僅使百姓得過寒冬,也成定遠軍上下無人死於寒凍之利器。這便是去年新結的棉桃,我拿來與你們看看。”
“我們還用鐵桶裝行軍飯食,冬日奔襲,將士們也能吃一碗熱湯了。”
“海屠戶,龍十九娘子還是那般暴躁,我讓人專門盯了她,她剛剛來信於我,極是高興,她手下不會再有餓到吞雪而死的兵了。”
衛薔一樣一樣地拿出來說,竟然也說了許多。
金烏初照,緩緩東升,照在碑尖的時候,石碑上的“英魂”二字仿佛有金色的流光。
做完了此事,衛薔就被崔瑤帶著學生們攔下了。
“元帥,我帶著她們來是為了兩件事,一件事是多看看學學北疆風貌,一件事,是要拉你回去過節。”
“我?”
趁著兩人說話的時候,李若靈寶已經大著膽子推著衛薔的背往前走,裴盈拽住了她的袖子。
“元帥,今日與我們一同過節,我們一起迎紫姑。”
“迎紫姑?”
“對呀對呀,我們可是紮了個可漂亮的紫姑。”
所謂迎紫姑,就是紮一個草人給它穿上衣服扮成一個叫“紫姑”的女仙,這女仙是廁神,將“她”放在廁所門口,可以占卜農桑之事。
衛薔從小對這種事就敬謝不敏,到了如今自然更不放在心上,可一群小姑娘又拉又拽,她一下想起了從前也有個小丫頭拉著她的衣服要她一起拜紫姑。
這個小丫頭自然不是對祭拜等事同樣不放在心上的衛茵。
看著裴盈拉著她的衣袖小臉兒通紅,她笑著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說:
“雨歌本來說今日要做胡麻糖圓子,我們就讓她把東西送來,咱們一起做?”
“好!”
崔瑤在一旁看著,麵上都是笑。
不隻是她,路上來來往往行人看見了被一群漂亮小姑娘團團圍著的自家元帥,也都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