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番唱念做打加上裝病苦肉計,薊州成功從衛薔手中要到了十二個進士,是目前各州之中最多的,其中有一人名叫楊津,是之前太原大荒從中原逃荒到了北疆的,本次科舉名列總榜第十。
這也是衛薔第一次舍得將總榜上排名靠前的進士給了一州。
於成喜笑顏開,一雙不大的小眼睛幾乎笑得都沒了,也不裝病了,也不哭求了,抱起酒壇,當場給大家唱了一首《大風歌》。
衛薔眼睜睜看著自稱“病弱”的於刺史甩著自己肥壯的肚子敲著大鼓唱歌,悄悄離席回了郡主府的後院
李若靈寶跟在她的後麵,等著鼓聲漸漸遠去,她低聲說道:“元帥,教部來信說按照您所說的重新篩選了全部考卷,發現了幾張異常的卷子,已經放在您房中了。”
……
杜明辛實在想不到被叔父難得誇獎過的於成在北疆這些年,竟然已經成了這般樣貌,彆說他想不到,他要是將今日所見所聞寫信告訴自己的叔父,隻怕叔父是要罵他的。
因為律令考了第十,杜明辛搖身一變成了北疆的進士,也跟著衛薔來了薊州,走到房門口,他看見一個人正站在那:
“杜進士,元帥有請。”
衛薔看見的第一份有異常的考卷就是杜明辛的,她出的策論題目與東北各部有關,杜明辛寫的卻完全是另一個東西。
在北疆呆了大半年,杜明辛仍是一副清朗文秀的好相貌,穿著一身北疆的棉布袍走進來,他笑著說:“元帥,您找我有何事。”
麵對衛燕歌從東都“搶”回來的這小子,衛薔第一次說起了公事,“你提出的巡察使和監察司內的內督官,我想聽你再仔細講講。”
杜明辛看向衛薔麵前,認出了自己的策論試卷。
北疆的科舉,他考了三科,分彆是策論、算學和律令,律令一科他有把握考中進士,策論一科他隻是想看看熱鬨,可看著試卷上描畫的地圖,他還是提筆寫了些自己整理北疆辦案文檔時所想之事。
沒想到這些東西還真的被衛薔看見了。
他垂下眼,又抬起頭,他家少將軍好久都不回來,他也確實該給自己多找些事做。
北疆好風水,養出了他家少將軍,又有好風物,讓他也想在這裡多做些事情。
揀了椅子麵對衛薔坐下,他整了一下衣角,笑著說:
“元帥,我會有此想,是因為我聽說北疆監察司是獨立於民政各部之外的,在各處刑案記檔中,我還看見了定遠軍勝邪部的名字,可見您有兩套班底,一套督軍,一套行禦史、大理寺、刑部之職。我家少將軍在軍中,勝邪部之事我不便多問,隻說這監察司,我聽聞這監察司是隻在麟州、雲州兩地遴選精通律法之人,再由監察司調派向各處,防的就是監察司之人與他處勾結,可如此一來,一地的監察司內部如何,除非您從總司派了人下去查,其他民政八部也好,州府衙門也好,皆極難過問。”
杜明辛搖搖頭道:“這固然少了監察司與外勾結之事,可監察司內又如何呢?若是一地的監察司主事心懷不軌,這一地的監察司豈不就是從根上爛了?正是因此,我想出了巡察使與內督官,其實還有一法,名為檢舉法,此法也不難,您準許監察司上下皆可互相密奏檢舉,便可使監察司內外風氣為之一變,隻是……”
衛薔原本用筆在紙上記了杜明辛說的幾句話,此時她筆一頓,笑著說:“隻是此法極類武周時的‘密匭’,監察司本就是執法之處,若是對內互相檢舉,對外也恐會羅織罪名,到時再出個周興來俊臣,北疆的監察司就成了武周的‘推事院’。”
窗外一陣春風吹進來,掠動了紙張。
杜明辛笑而不答。
他在大理寺待了這些年,明白的最大道理就是這世間惡行之始,往往是善,不被管束的,不被約束的,哪怕是極善之心,也會變成極惡。
正是因此,他愛極了自家少將軍,少將軍有屠狼殺虎之能,卻從不用這些力量去欺淩弱小,她心中有善,亦有自製,因為那份自製,她讓自己的心中的善引著自己的扛鼎之力去做為善之事。
這便是天下第一等值得愛重之人。
唉,又想少將軍了。
“此法我不喜歡,還是繼續說你的巡察使和內督官吧。”衛薔看了一眼自己桌上的書信,又冷冷一笑,“至於你說一地監察司爛透了之事,還真有了個實例,讓我能在監察司中推行你的這兩個法子。”
衛薔說的地方,就是她帶著進士們繞了一圈至今未踏足的雲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