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好歹奪了天下,再與我說分我天下,如今什麼都沒有,倒是在我這講起了笑話。”
韓重山麵不改色道:“聽定遠公此言,隻怕也想要這趙梁的天下吧?那趙氏小兒無能,似的偌大中原衰敗至此,天下盼明主,若定遠公是個男子,隻要你願舉幟而起,天下響應者隻怕不知凡幾,可惜,你是女子,要奪天下比男子艱難千百倍……”
“等等。”衛薔一抬手,打斷了韓重山的話,“我奪天下比男子難千百倍?且不說我要不要奪這個天下,我隻知道,我若要奪天下,比你們這群連護國節度和金吾衛都要僵持,連河中府都不敢奪,被我部下一個時辰就攻破了城門的,可實在要容易多了。”
方才還有兩分氣定神閒的老臉上緩緩漲紅起來,韓重山死死地看著衛薔,道:
“衛薔!趙家害死你父母大兄,逼死你妹妹,你分明早有反心,我韓家率先舉旗這是幫了你!若非是我,你如何能占下絳州晉州?你竟又要以我韓氏向趙梁小兒邀功不成?!”
“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你們造反的同謀呢。”衛薔本想與這韓重山說說話,問問他餘下各州的部署之事,沒想到這老頭兒的心裡比他那褲子裡還不體麵,才說了兩句就生氣了。
“韓重山,大梁還有什麼功勞能給我?我已經是國公,郡主,再給我個王爺又能如何?那些微末功勞,我著實看不進眼裡,我來綏州,是因為你為了造反在綏州魚肉百姓,逼得百姓民不聊生,此事你怕是從未反省過吧?”
衛薔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卸了甲,如今穿著是一身如男子的靛青衣袍,唯有長發隻梳成了發辮垂在腦後。
“我以為你會問我,我是何時知道你的造反的。”她從一旁的桌案上拿出了一些賬簿,“你難道未曾發現,你綏州一地從去歲春天開始的鹽就變多了麼?”
綏州和太原一樣靠近北疆,鹽也是多來自於北疆,衛薔說的事韓重山還真未發現,或者說,他有所察覺,卻以為是天意助他讓北疆賣了更多的鹽給他,他也確實用銀錢將那些鹽買下來囤了起來。
“去年春天……去年,去年你南下的時候偏偏繞遠路來了綏州,你!你竟是從那時就知道我要造反?”
衛薔轉身,對他笑了笑:“乾寧十五年春,我和蠻族周旋廝殺利部於麟州,那時我就知道了你和蠻族勾結,猜到你想造反,實在不難。”
韓重山猛地要站起來,被兩旁的兵士死死地摁了下去。
拿著賬簿走到他麵前,衛薔道:“從那時起,我就留心了你綏州的產糧屯糧一事,沒想到你著實心狠,綏州五縣九成的地都落入了你的手中,乾寧十八年綏州大旱,你派人守著河道不許百姓飲水澆田,除非他們將田地賣給你,同光二年你想趁著廢王逆亂坐收漁人之利,又逼著百姓從軍,我說的可對?”
此時的韓重山從外表看起來,已經和清晨時候差不多一樣的不體麵了,他掙紮了兩下,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衛薔:“你早知道我要造反,你一直等著我造反!”
衛薔點點頭,她微微低頭,笑著說:
“你猜,現在綏州城裡正在乾什麼?”
因為韓重山要將從前的韓府改建成“潛龍宮”,逼得綏州城裡的百姓都遷出了城中讓出土地,綏州城裡百姓極少,可如今,也是熱熱鬨鬨。
穿著青色布衣的年輕女兵手中敲著鑼鼓,大聲道:
“韓氏逆賊侵占土地,草菅人命,已被北疆定遠公拿下,各家可有與韓氏有仇的,隻管說來,我們會一筆一筆記下,整理韓氏罪狀,讓韓氏伏法。”
那些緊閉的門扉靜默不動,女兵們的臉上也毫無不豫之色,還是滿麵笑容道:
“各位不必怕,我們定遠軍的好名聲大家應該是聽過的,對了,各位在北疆可有親眷,我們這還要替北疆百姓找了他們在綏州的親眷,麟州劉小娥,今年三十六歲,要找她弟弟劉壯,今年二十九歲,據說當年弟弟是隨著舅舅逃來綏州的,這許多年都沒消息,可在這城中?麟州陳銅錘,今年四十九,左臉上有一顆黑痣,要找他妹妹陳幺娘,今年……”
一聲又一聲,伴隨著一隊一隊的女兵傳遍了綏州的大街小巷。
漸漸的,有人趴在了自家牆頭上,也有人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門。
終於,有一個老邁的聲音大喊道:“我有冤!我有冤情啊!那韓家的管事強買了我家孫女進去,就因為我孫女生得好!官爺,軍爺,你們可千萬要替我做主啊!”
老婦人大聲哭喊著,從一扇破敗的門後衝了出來。
一名女兵掏出了炭筆道:“老婆婆您莫急,與我們慢慢說。”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門被撬動了。
“你以為我是要來與你論天下英雄的?還是我要見見你這當世梟雄,一抒自己胸中崇敬之意?”
金碧輝煌的宮殿裡,穿著棉衣的女子笑著道:“我讓你來,是要告訴你,你在這綏州的根基,我要連根拔起,你占下的城,我會像今日一般奪下,我還要用你的字跡寫一封信告訴你的兒子,綏州城被我死死圍住,要他來回援,而你,隻會在這裡被綏州百姓曆數罪狀,當眾處死。。”
韓重山目眥欲裂。
衛薔終於想起了自己早上想說但是忘了的話:
“我是來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