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薔薇(1 / 2)

衛家女 三水小草 12067 字 7個月前

踩著晨曦回到府邸,男人看了一眼自家的側門,緩緩吐出一口氣。

“郎君。”

看向為自己開門的侍從,男人低聲問道:“昨夜可有人來?”

“昨天夜裡可有異動?”

“大門前和路上有人經過,特意看了咱們府門一眼,倒也沒旁的。”說話的侍從與男人身量相當,背影乍一看仿佛一對同生兄弟。

點點頭,男人快步走進院中:“我小睡片刻,到了巳時你叫醒我。”

“郎君放心。”

穿過靜謐無聲的後宅,男人走到主院打開了房門,室內火盆正旺,他小站片刻,覺得自己快要結冰的骨頭終於軟了下來。

“這般寒夜穆郎君還奔波忙碌,著實辛苦。”

穆移舟猛地抬臂以弩正對著有人說話之處,隻見一人正端坐在案前,手中正拿著他這些日子收到的信。

那人生了一雙藍色眼眸,穿著一件灰白色狼皮大氅,這般盯著人,讓人不禁想起踏雪而來的狼。

穆移舟緩緩放下手臂。

“衛將軍清晨到此,不知有何指教?”

衛燕歌打開一旁的包裹,隻見裡麵儘是木片、竹片、布片,仿佛是從旁的東西上麵撕下來的,上麵都描畫了紅色的薔薇紋。

“穆郎君,這些薔薇紋你可見過?”

有兩片木片滑落到了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穆移舟輕歎了一聲道:“衛將軍,那些人不過是在長安辛苦討生活,長安高門頹敗,官府無力,亂賊橫行,一群人在亂局中互幫互助一番又有什麼錯?”

“是麼?”衛燕歌還是看著穆移舟,“穆郎君,昨天夜裡定遠軍承影部、魚腸部、勝邪部連同民政監察司突審二百四十一人,互相印證之後得了三百六十六份供詞,其中所述驚人處頗多。您與元帥外祖有舊,得他信重,元帥才讓我在此處等您,不然,你我該見麵之地就是京兆府的大牢了。終南山山路難走,這世上有比那更難走的路,我曾見過無數人死在那路上,正因那些人死了,定遠軍才能走到長安。”

衛燕歌向來端肅寡言,說出口的話卻極有分量。

穆移舟看著她,他從前以為定遠軍隻是打仗手段厲害,沒想到那定遠公才來長安不到兩日,就有將“薔薇幫”連根拔起之勢。

數百人被抓,一夜就被審了出來,他竟一點消息都未得。

他趁夜去終南山,掩護之人十數,還是被查探得清清楚楚。

在長安十數年的經營,在定遠軍麵前仿佛是一張紙。

這、這便是定遠公之力麼?

穆移舟腳下輕動,這些年他並非對北疆一無所知,無論是奪回趙曜皇駕的無終之戰還是震懾天下的雲州之戰,前年奪豐州,去年奪營州,今年至今一路南下至長安,每一戰穆移舟都細細推演過,衛家這位大娘子勢弱之時敢拚敢賭,與天搏命爭下了在北疆的根基,在勢強之後每一戰都以強對弱,再無從前爭命爭天的傳世名將之姿,甚至不再親自帶兵,穆移舟私心以為是她成勢之後便穩重惜命起來,如今看,她是將心思用在了旁處,定遠軍之強,不止在戰場上。

又可說,她是將世間一切都當了戰場,她要她掌握之下無能敗之處。

這般的衛薔已不再是什麼傳世名將、天下凶刀,而是已有了英主之資。

見穆移舟不說話,衛燕歌放下了手中的信靜靜看他。

因衛茵屍體不見一事,衛燕歌疑心這穆移舟是申家餘黨刻意損毀了衛茵墳墓盜走屍體以泄憤。

知道昨夜審問那些自稱為“薔薇幫”之人,查探他們行事,衛燕歌認為他們定然不是申家餘孽。

就像她昨夜報給元帥時元帥說的那樣,共生互助,拉人入網以通消息,若是申家中有人有這般的腦子,也不會輕易被連根拔起。

這穆移舟深得薑清玄信任,薑清玄能將為衛茵下葬之事托付於他,想來也有其因,此因怕是就在“薔薇幫”之上。

“穆郎君,這薔薇幫是何人所建?可是你與那終南山守心觀背後的‘主人’?”

穆移舟看了一眼衛燕歌麵前亮起來的天。

“穆郎君,我讓寶珠去島上,琴瑟去了楚,重華去了北疆,還是要麻煩你和青衣守著長安,守到有朝一日從北來的風,卷走了長安的雲,到那時候……你就跟著風走,咳咳彆提我的名姓……穆郎君,我的秘密,還請你一直守著,若有一日,若真有一日那人看透了我的掩藏……我想她知道,我又想她不知道。”

“其實我本想全盤托出,可如今是她攻打洛陽的時候,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繁華迷眼自作聰明的衛家二娘子,和僥幸借了一縷光苟活到今日的顧予歌,在她眼裡是兩個人,也挺好,我得了她兩分的愛護和懷念,是我占了她的便宜。”

耳中血湧聲似乎清晰可聞,他恍惚聽見自己說道:

“衛將軍,你可識得一位姓顧的娘子,那顧娘子十年前的春日死在長安,容顏有瑕,左手運筆,坐在木車之上,說話時如吞煙氣。”

衛燕歌猛地站了起來。

“你的主人是顧予歌?!那衛二娘子的屍身如何會丟?你又如何會與薑尚書令相識?”

顧予歌,薑清玄,難道早有往來?

穆移舟卻不肯再說。

“衛將軍,有些話我隻會告訴衛家大娘子。”

……

昨日衛薔開了一上午的會,下午便去了城外的軍營,與兵士們同吃同住。

天冷風寒,正是吃羊的好時候,軍營中從同州買了一批羊,羊肉大半包了餃子,羊頭羊骨敲碎了熬湯,羊蹄都給熬化了,衛薔沒趕上餃子,羊骨配著醃菜燉羊肉片,還有胡餅吃了一頓,她飯量不輸精壯男子,跟那營中最勇武的比著吃也沒落下風。

那勇武的兵士是一名隊長,光是一條臂膀就有衛薔腰粗,向來以大胃著稱,與元帥比著吃了七個頭大的胡餅之後見元帥麵不改色,哈哈大笑道:

“元帥,我老譚能吃好歹是成了肉,您可著實太瘦了,您這腰背,太細。”

“細?”

衛薔一抹嘴握著刀站了起來。

“老譚拿起你的刀,咱倆比比。”

“元、元帥?”

衛薔一抬下巴:“怎麼,一身肉的不敢與我比比?”

老譚也是個直率漢子,往一旁拿起刀,場中已經空出了一片。

這一大隊的大隊長是一名腰圓臂粗的婦人,隻見她拔起營旗,揮舞道:

“譚大業,你若是贏了元帥給咱們龍泉部三支第二□□隊爭了光,下次出營進城的差事我讓給你!”

幾裡地之外就是赫赫有名的長安城,誰不想進去仔細看看,一聽大隊長這麼說,譚大業瞪大了一雙眼:“大隊長咱們可說定了!”

說完,他手持大刀向衛薔砍去。

卻見大刀劈在刀鞘上飛濺一陣火花。

衛薔長刀出鞘,轉向譚大業的脖頸,譚大業連忙後退避開,退了兩步卻又向衛薔頭頂劈去。

一旁的大隊長劉枝兒大笑一聲麵對旁邊的同袍說道:“老譚這是使了十足力氣,要贏了元帥啊!”

“大隊長你覺得誰的贏麵更大?”

不遠處又是一聲刀兵相撞的脆響,劉枝兒盯著兩人搖搖頭道:“譚大業剛勇靈巧兼備,在咱們營中自然是好手,可元帥比他更剛勇,更靈巧,行刀無一處廢招,哪怕氣力不如老譚,贏麵也更大些。”

見元帥再一次格住了譚大業的刀,劉枝兒歎了一口氣:“偏偏咱們元帥雖然奔波多日,氣力還在。”

又過十幾招,譚大業求勝心切,一刀不準,當即被衛薔以刀刃架在了頸上。

譚大業垂下刀,歎氣道:“唉,我吃得多是吃成了肉,元帥是吃成了氣力,比不得比不得。”

衛薔被他逗笑,收回刀又看向劉枝兒:“劉枝兒你剛剛在那嘮嘮叨叨我可聽得清清楚楚,來,你我比試一番!”

劉枝兒也不推脫,握著槍杆就走上前來。

她氣力遠勝尋常女子,靈巧剛勇兼備,一柄黑漆槍在手挑落敵人無算,可單打獨鬥之時她畢竟不如衛薔這般運刀如神,打了一刻有餘便敗下陣來。

衛薔打得興起,又連挑營中數名好手,等白龐處置完雜事趕到第三營,便見衛薔坐在一堆兵士之間一齊哈哈大笑。

一路上便聽說元帥今日連勝軍中十名高手,白龐不由得擔心她的身子,見她麵色甚好,心中也放下了心來。

再看衛薔拍著劉枝兒的臂膀,白龐心中忽然一跳,當年承影部組建之時元帥著實從他手中搶走了不少好手,明年定遠軍擴軍,承影部增額,定然又會從其餘各部手中搶人,劉枝兒武藝精通,為人機敏,還擅長尋蹤……

“元帥,看看這天隻怕又要下雪,不如您還是回城中休息吧。”

一看白龐那張白胖臉衛薔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她越發笑得好看,一邊拉住了劉枝兒的手。

“元帥元帥!”

“你們看看,白將軍生怕我奪了你們去。”衛薔對著白龐的臉指指點點。

一旁的兵士們都笑了。

“你放心,我知道他們都是你的寶貝,來年擴軍,這些老兵一個人就能教十個得用的新兵出來,我要搶人也不在這個時候。”

衛薔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天冷地寒,將士們也有辦法,生幾個火堆,想要坐下了就將火堆移開,再在上麵蓋一張羊皮或者棉布墊子,足能暖和個把時辰,衛薔坐的這一處就是他們之前剛移出來的。

兵士們依依不舍,有年輕的大聲道:“元帥,我們還有笑話沒講完呢。”

“攢著攢著,笑話不嫌多,我今日可是笑得臉都疼了。”衛薔擺擺手笑著道。

兵士們也沒能再做多久,到了午後操練的時候,目送他們往演武場去,衛薔對白龐道:

“他們從北疆來了長安人生地不熟,冬天又沒有軍屯,你們想些法子讓他們彆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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