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夜裡,薑清玄府上多了一個從秦家偏房來投奔的小少爺,生得甚是俊美,又是爽快性情,很快,薑家上下無人不喜他。
新年一過,便是草長鶯飛的春日,衛薔終於趕回了北疆,今年的各州刺史大會她改在了雲州。
在開會之前,衛薔先去了雲州的軍械所,軍械所內李道士打開了層層的鎖,終於取出了一個木盒。
“此物是我們軍械所上下精心所得,麟州軍械所幫我們製出了機括,可也不知這是何物。”
看著被一群人珍而重之的木盒,衛薔抬手緩緩打開,隻見其中是一形製怪奇之物。
衛薔的手指一動,此物她曾見過,在顧予歌的信上。
“這是……顧予歌所說的燧發槍?”
“正是。”李道士斜穿著道士袍,頭上歪歪一個髻,“按照顧師信上說是在撞針的鉗口上夾燧石,以彈簧之力將燧石打在火門上冒火,引然火|藥,之前請元帥來元帥去了長安,恰好冶煉所又出了新鋼,又來了阿笑對構造精研了一番,這我們便又將此物改了一下,這擊砧被阿笑一改,比之前還好用數倍。”
說話時李道士指向了一名身材圓潤的年輕女子,她靦腆一笑,臉上還有酒窩,也難怪叫阿笑。
衛薔半晌說不出話來,竟然是此物,難怪她要雲州軍械所將東西送到長安他們也不肯,隻等自己來看。
“有了這個燧發槍我們還能繼續往前走,更好的火|藥,更好的鋼,那顧師說的旋轉式閉鎖待我等研究出來,更好的東西也能給元帥。”
“這已很好。”衛薔看著手中之物,隻覺喉頭乾澀。
顧予歌或者說阿茵所描繪的神奇之物,借著這些人的手,終於現身人間。
快步走到屋外,正是一片荒山,衛薔扣動扳機,隻聽一聲響,一顆子彈鑽入了樹乾。
“一次一發,有些慢,我們算過,尋常士兵搭弓射箭和填彈差不多,這槍管裡有顧師說的膛線,隻是磨損的厲害,我們在試更耐磨的鋼材,若有突破,此物便可上戰場了。”
李道士在一旁嘮叨,為了做這個,他們這許多日子可是什麼都停下了。
“對了,元帥,我們順便還做了這個。”
李道士從袖中掏出一個小鋁盒,隻見他打開盒蓋使勁一撥弄上麵的鐵輪,一道火從白色的棉線頭上冒了出來。
“這是用燧石和火油做的點火器,比火折子好用。”
衛薔接過那點火器,打開、點燃、關上、熄滅……如是幾次,她抬頭看著李道士:
“還有麼?”
李道士眨眨眼:“元帥,您可彆為難我這老道了。”
說完,他從懷裡又掏出一張紙:“我們又順便研究了一下這火炮,燧發火炮可比從前的好用,隻是成品還沒做出來,都怪麟州軍械所的老王拖累了我們。”
衛薔看了看圖紙,又看向李道士:
“還有麼?”
李道士傻了。
“元帥啊!我們隻一年光景便做出這些,還不夠嗎?”
可衛薔還看著他。
李道士隻能又從懷裡掏出一張圖:“也是運氣,那點火器好玩兒,把指折成半麵蒲扇的形狀放在上麵紙會轉起來,我便想出了這東西,實在沒了,這個東西還未必能成,也是老王搞得那蒸汽機有意思,我就想想這麼做成不成,要做還得老王。”
衛薔接過來看了看,隻見一個蒸汽機的出氣口並非在前麵,而是在側麵,一根短棍焊在蒸汽機上,另一頭是一些歪著的扇葉。
“從前一兩年未必做出一個,如今是越來越快,路子走順了一個燧石就能做出幾樣東西,元帥,多給我們些人和錢,再過一年,說不定那顧氨我們也能做出來。”
“給給給。”衛薔連連點頭,恰如小雞啄米,“今年開會我必提此事,給你找學生,再每年多給你十萬貫。”
這是直接翻了好幾倍呀,李道士兩眼發光,比點火器裡冒出來的火還亮。
三月,刺史大會。
四月,北疆第二次科舉,檀州州學伍晴娘教出了二十二名進士,其中更有王飽兒做了北疆第二名狀元,也是第一個北疆自己培養出來的狀元,另有四個算學滿分,可謂是居北疆州學之首,麟州女子州學葉諧兒教出二十名進士,其中有科舉第三名衛雨歌,各科前十共有九個,可謂是緊隨其後,前一年從中原各處來投北疆的女子中又有十三人得中進士。北疆大學堂從朔州借調的律學官陸明音名列第二。
五月,衛薔剛到西北就收到營州來信,海東國遭逢連月大雨,河流暴漲,田地無存,想請借糧,不是向大梁借,是向定遠公借糧。
信中寫道,隻要定遠公願意借糧,海東國願出兵幫助定遠公消滅流竄於白山黑水間的兩股蠻人。
北疆借了。
六月,曾經帶領蠻人消滅定遠軍、南下中原、劫掠百姓的蠻王胡度堇病逝,胡度堇之子禮先拎著他的頭顱率餘下的一萬蠻人在營州城外卸甲求降。
皇後早產生下一男嬰,取名趙代謹。
七月,耶律啜裡隻帶著內外交困的迭剌部餘下不到萬人被黑水靺鞨八部連同海東國步卒被趕出了撻魯河、潢河流域,穿過衛薔曾經帶北疆進士們走過的平地鬆林,耶律啜裡隻想要北上投奔烏護,卻被定遠軍赤霄部以逸待勞圍堵在山坳之間。
迭剌部最英勇的鷹,終於低下了頭,在定遠軍鐵騎麵前,他舉刀自儘,卻被藍眼狼王一箭射穿了手。
十幾年前南下將大梁皇庭趕到了洛陽的蠻人多半已經死了,比如胡度堇和耶律釋魯,可南下的意誌留在了所有蠻人的心中。
就如同北疆百姓心中的恨一般。
共計兩萬一千蠻人,有兩千多顆人頭被砍下,餘下的被打散送去了各地礦山。
至此,偌大東北終於落到了定遠軍手中,七十多年來定遠軍所期盼的北出長城劍指白山終於達成。
東起東金山、西到平地鬆林一帶,撻魯河、潢河流域皆成定遠軍所轄之地,衛薔為此封了北疆的第一個都護府——白山都護府,北疆自己的第一位大都護正是原朔州刺史長孫琴。
原幽州長史歐懷月升任朔州刺史,幽州港港務官謝儘之被幽州刺史諸葛弘保舉為幽州長史。
另有原朔州監察司司長韓霜兒為副都護,原北疆財部算官長鄭蘭娘任白山都護府長史。
北疆八部亦派出精英往白山都護府任職。
在三萬赤霄部的護衛下,白山都護府一眾人等往潢河與遼河相接一帶進發,三萬赤霄部將在此處留三年,開城拓地保衛白山都護府,三年後將有三萬都護護衛兵接替他們。
另有七千名各處俘虜亦自願來到了這荒僻之地,在這裡開荒刑期減半。
八月,登州、萊州、青州一代鹽工在私鹽販子帶領下串聯起事,戰火瞬時燒遍整個泰山以東。細究其因乃是去年北疆鹽業突進以至鹽價暴跌,北疆的鹽如今把控大半大梁,把持鹽場的世家因鹽利驟減而不願給鹽工錢糧,半年無餉,竟餓死數十鹽工,
帶頭之人名叫邢小乙,如今是個私鹽販子,從前是洛陽城裡一個閒漢。
九月,造反之人占下青州齊州等地又西進南下,一群鹽工竟然比從前精兵在手的韓家更難對付。
十月,失沂州、兗州。
十一月,駐守徐州一線的武寧節度兵敗附逆。
十二月,失宋州、亳州。
……
同光十年三月,造反者逼近許州,聖人下旨命定遠軍南下除逆。
在竇茂伏誅之後,很多人都以為短暫的紛爭結束了,如從前一般坐看世家、寒門相爭的日子將一如既往,到此時,他們才終於恍然,悲泣不已。
原來當初他們自以為的結束並非結束。
而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