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出頭從世人眼中偏荒的北疆到洛陽,承影將軍衛燕歌與定遠公世子衛瑾瑜每人帶了一個照顧的侍女,因為衛瑾瑜到處惹是生非,衛燕歌將自己的侍女也給了衛瑾瑜。
有封鶯和柳陳霜兩人護著,衛瑾瑜身旁瑣事也無須旁人插手。
因此種種,即使長大的衛瑾瑜身材瘦削也不算高挑,趙啟恒隻當她是少時受了苦傷了身子的根基。
女子?!
衛定遠假稱衛二郎得先帝庇護才未被問罪,世人怎麼能想到假扮男裝的女子竟然這麼多?!
“王爺師父,你摟我抱我,哄我睡覺,若是不管我,你可就是個登徒子了!”
燭火竄動,趙啟恒的身子一晃,好像突然醒來似的,他竟支吾起來:
“此話你彆亂說……”
“王爺師父還跟我睡過一張床上!”衛瑾瑜掰指頭數著。
“那是你小時候!”
見趙啟恒急了,衛瑾瑜嘿嘿笑了起來。
“王爺師父,你是要舍了我去死呀?到時候我就告訴旁人你是個登徒子,寫進史書裡!讓後世都知道,定遠公世子衛瑾瑜是個女子,被梁肅王趙啟恒又摟又……”
“你我師徒之情,你願意毀了就毀了吧。”
重新站直的趙啟恒深吸一口氣:
“定遠公世子是女子……放在十幾年前,全天下都想不到。現在一想倒是在情理之中。”
隻觀衛薔這些年行徑,若是能行隻怕要讓男人都生兒子,她讓自己的侄女當世子又是什麼稀罕?
看向衛瑾瑜,想到她是女子,趙啟恒又將眼眸轉開:
“你既然是女子,可見從最初就是騙我,你我又有什麼師徒情誼?倒是我想多了。從前重重儘數抹去,你隻是衛家世子,來日女帝立下的太子,我隻是趙梁的王爺。”
“那不行。”衛瑾瑜搖頭,“王爺師父,要是咱倆沒有師徒之情,你可就真是登徒子了!”
衛瑾瑜笑眯眯摸了摸腰上的劍。
從前衛瑾瑜鬨得洛陽城上下雞飛狗跳,趙啟恒都是閉著眼護她的那一個,今天他才知道從前要打衛瑾瑜的那些世家子也並非是無理取鬨。
趙啟恒也不是那口齒伶俐的,怎能應對了這巧言令色的祖宗?
見他不說話了,衛瑾瑜搬著胡凳坐在了他的麵前。
“王爺師父,天下那麼多好光景你還沒看,蜀地的酒、吳越的梅……還有真正的西域歌舞你也沒看過呢,怎麼就能輕易舍了性命?”
趙啟恒搖頭:
“你是真的不懂,還是為了我便不去看?趙氏有愧於衛家,屠門之過自然屠門相還,你若不舍……那些許過往,我隻求你來日護著幸娘,她父母早亡,我給她尋的夫家也是與世家無乾的清白人家,你無須給她什麼金玉奢華,隻讓她不因出身而死就足夠了。”
幸娘就是先肅王的親女懷遠郡主趙幸娘,趙啟恒十歲被過繼給肅王之後並未出宮,先帝將剛五個月的懷遠郡主接近宮裡由已經晉位修容的侯氏照顧,趙啟恒亦父亦兄,可是是小小年紀就操起了當爹的心。
“王爺師父你跟我走,你說什麼我都照搬!要是不走,我乾了好事兒您都不知,我還不如不做。”
看著衛瑾瑜亮晶晶的雙眸,趙啟恒在心中不禁驚歎,他這個生於困窘,長於寒風,生了一副不驚天不畏地性子的徒弟。
竟然是女子。
女子在世上總是過得辛苦些。
心中的疼惜又多了一份。
趙啟恒抬手斟了一杯茶。
他作勢要遞給瑾瑜,手一鬆,茶杯砸在了地上。
“你從後窗出去,往南邊走,守衛少些。”
屋裡的一陣脆響,驚動了門外的守衛。
有人走到門前道:
“衛小郎,出了何事?”
門外竟是衛瑾瑜的人?!
趙啟恒重新看向衛瑾瑜,卻見她笑著搖頭。
“王爺師父,早知如此我截了你就好,何必說這麼多呢。”
說完,衛瑾瑜的劍已經出鞘,比在了趙啟恒的頸間。
“王爺師父,你還是小看了我呀。”
……
北麵的兵南下,乍一看是大兵壓境,細看下來隻有各州不諧之處。
比如荊州濕冷,難見晴日,砍下的木柴難以曬乾,煤炭難以運達,生火取暖就成了難事。荊州地處漢水長江相交之地,地裡種的多是稻米,大多從北疆、絳州等地招來的定遠軍兵士吃完了帶來的麥粟看著總覺吃不慣。
將士們會打獵卻不會捕魚,每日的一餐肉也難保。
之前連日趕路作戰,人們心神都繃著,占了荊州開始修整,水土不服的人也越來越多,靈素閣醫官們漸漸難以招架。
“這才占了一個荊州,以後打到了南漢和閩,隻怕這水土不服就更多了。”躺在床上,龍十九娘子嘀嘀咕咕。
她和符嬋也都是地道的北方人,這幾日真是帶著頭的水土不服,她是腸胃難受黃湯不止,符嬋是濕冷之風一吹就犯了頭痛症。
因為龍婆年紀大些,衛薔就將開會之地定在了她房裡,符嬋頭上裹著棉巾,龍淵部文將盛淒淒和湛盧部文將古求勝兩個人看著都是身型瘦削的,沒想到來了荊州竟然毫無水土不服的症狀。
衛薔坐在火盆邊上擺弄著一把落花生:“那什麼帶土的法子根本沒用,我看還是靈素閣出的方子好些,門醫官,你們能不能多備些那藥?搓成丸子最好。”
門醫官是個身形富態的女子,眼小而有光,眉淡卻工整,頗像哪個豪門裡呆了幾十年的老嬤嬤。
“我們也想將藥丸多製些出來,總好過現在靈素閣進出都難,隻是那方中有川穹一味產自蜀地一代,咱們去買不僅價高,賣得還少,因它有活血之效,治療血虛血暈之症也少不了,符將軍頭痛,也要川穹,還有春秋兩季的鼻塞症,也少不了此味藥。”
門醫官一本正經地算起了賬:“我們此次從房州南下,川穹批了一百五十斤,隨行帶了五十斤,還有一百斤在複州,一個人開六副藥就得三兩……”
“從荊州去蜀地容易,派商部去蜀地多弄點藥材回來。”衛薔一旁的裴盈急急忙忙將此事記了下來。
手裡盤著花生皮,衛薔又道:“從軍費裡撥一些錢,從荊州與楚蜀相交處的世家手裡買些來,價錢要是太貴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