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快要開春,這盛京的天兒竟早早陰沉下來,閉著窗的屋子裡也升起陣陣的煩悶來,悶得人止不住的哈欠連連。
曲嫣然心頭揣著事兒,跟齊珩煜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扯了一會後,便直接揮了揮手將他趕走了去。
他一走,曲嫣然便緊急叫來潛龍衛,派他們去書肆掃聽掃聽,卻不想得回來的結果,竟然真是那書肆已關!老板一家都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而現今順天府已經收了她拿去的底稿,正在去找這長期給書肆供稿的作者的下落。
曲嫣然聽得這回稟來的消息,隻拿著舊書沉默不語,久久,忽然想起書桌上還有一些先前寫廢了的底稿,忙叫巧雲去找,卻不想——
竟找遍了整個房,都沒找到!
巧雲心頭也惴惴不安,但琢磨著,或許是當做廢料已經扔了。
曲嫣然沉默不語,正準備親自去找找時,卻見暮色已深,齊珩煜這人竟又來了!
曲嫣然:“……”
莫名有些頭疼。想隨口打發他走,這人卻實在沒眼色,索性賴在這裡不走了!
曲嫣然被纏得沒法,隻得歎了口氣,揮了揮手,叫巧雲端著這葡萄退下去了。
餘光見著齊珩煜還端正地杵在自個兒床頭,曲嫣然心頭憋悶,故意揶揄道:“侯爺,天色已晚,您還不回房休息,難不成是準備在妾身這裡下榻?”
曲嫣然攏了攏自個兒那床繡花的被子,唔了一聲續道:“可妾身這兒的床鋪實在太小,恐怕容不下兩個人。”
齊珩煜:“……”
他原本是不準備在這兒歇息的——他隻不過是有些不放心她,這才在這裡多停留一陣!
然而此時聽得她這麼酸溜溜的語氣,再一抬眼,看著她這分明睡三個人都綽綽有餘的床榻,齊珩煜簡直是氣得額頭青筋跳動!
“你分明是故意的。”
齊珩煜憋了良久,沉沉盯著曲嫣然,終於磨著牙從胸腔吐出這一聲悶氣。
這倒把曲嫣然說得一愣。
狐疑地瞧他一眼,問:“我故意什麼了?”
“你故意……故意不讓我在這歇息。”
當真是奇了,這人說出這句話時,竟有幾分小孩要不著糖的惱羞成怒來。
曲嫣然聽得不由啞然失笑,壓低了眼眸,好奇地瞧著他。
卻見齊珩煜沉沉地擰著眉頭,瞧著曲嫣然這張似笑非笑的臉,語氣儘可能平穩,卻又止不住有些憋悶的控訴她:“你幼年明明,還曾手腳並用的,將我綁上床去,非要我跟你一起睡。”
“如今這是怎麼了?連我多在你床邊站一會,你都要這樣提防。”
齊珩煜說完,沉悶地長吐出一口氣。
轉過頭去,不想與她再對視一眼。
或許連他自個兒都沒意識到,他這話竟帶著多麼濃厚的,難以言喻的怨氣。
曲嫣然雖聽出來了,但莫名感覺有些啼笑皆非。
她食指輕輕戳著腦袋,仿佛是在細細琢磨著齊珩煜這話。
久久,她終於唔了一聲,細細給他解釋:“侯爺,妾身方才也跟你說過了,從前是從前,如今是如今。也不說從前很喜歡的東西,如今也要一樣喜歡。”
聞言,齊珩煜胸口驀地一悶。
如同被人一拳打在心口一樣的悶痛。
抿了抿薄唇,齊珩煜掀起眼皮沉沉審視著曲嫣然:“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卻見她抬起眼來,迎著齊珩煜的視線嫣然笑起來,“沒什麼意思。妾身在說床。如今的床,已經不比幼年時那麼寬闊了。而我與侯爺……”
“也都長大了。”
她雖仍在病中,臉色略顯蒼白,然而回眸一笑間,卻明豔動人得厲害。
齊珩煜一時呆愣的看著她,久久未能收回神思。
他素來都知道她生得明豔又大氣,有好事之人還給她冠了個“盛京牡丹”的稱號,但此時此刻,他竟恍惚地感覺,她明豔得竟然人感覺有些觸目驚心。
他有些不想直視她。
齊珩煜錯過視線,默了一瞬後,忽然語氣沉沉的開口:“荒謬至極。你既沒測量過,又怎麼知道如今的床比不上幼年時的?”
“你我的確是長大了,可是為我們量身定做的床也在變化。”
齊珩煜的手默默收緊了幾分:“你沒試過,又怎麼能妄下斷言?”
曲嫣然偏頭看著他,莫名竟覺得有些好笑。
這人真是……
有時討厭得叫人想把他的腦袋給生生擰下來。
有時呢,又莫名叫人感到他執拗得可愛。
她無聲歎了一口氣,忽地掀開了身上的被子,繼而輕輕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帶著幾分挑釁的瞧著他,道:“你既不信,不如上來試試?”
“左右你說的,實踐出真知麼。”
齊珩煜呼吸略微一滯。
視線再度掃過去時,卻見她用蔥段般的手指又在被褥上輕輕拍了一記,輕聲道:“來啊。”
曲嫣然淡淡笑著,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媚,卻叫人看著怎麼都覺得,如同死水一般,毫無波瀾。
齊珩煜這麼看著,不由稍稍失神,袖袍中的手也默然攥緊。
……明明以前,她從不這樣的。
“昭陽,你不要這樣!”
齊珩煜彆過了臉去,蹙眉輕斥。
“我怎樣了?”
曲嫣然挑眉,忽然像是想到什麼一樣的,似笑非笑地瞧著他,“哦對了,我跟你商量個事兒。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個昭陽的叫我?”
她就不能,有自個兒的名字嗎?
齊珩煜一愣,感到幾分茫然地望向她。
刹那間,他竟不知道如何回應她這話。
甚至說他也不明白,這個他自小叫到大的稱呼,究竟是有哪裡不妥。
明明…那麼多多年,他都是這樣喚她的。
但他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