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鐵笑生卻從上空中墜落下來,那足達五指寬的重劍,卻斬出了長達十丈的恢弘劍罡。
“給我記住了!今日敗你之人,名為鐵笑生!”
轟!
江麵上瞬時激起了滔天大浪。
任道行的身影,也被轟入到十丈深的江水中,他的口中吐出大量血水。
而這些血水的一部分,竟已變成暗褐色。
這意味著銀針上的毒素,已經滲入到任道行的肺腑之內。
以至於任道行吐血之時,也將肺腑中的毒素,也帶了出來。
他們二人交手,不過十個呼吸,以至於周圍所有人都反應不及。
不過當任道行被轟入水中的時候,不但十七連環塢的眾多高手都紛紛瞠目結舌,震驚錯愕;一眾鐵旗幫眾也是麵色茫然,難以置信。
僅僅一息之後,十七連環塢與江南水師營的諸多武修都反應過來,他們紛紛後撤,亡命般的退往上遊。
鐵旗幫的數萬人,則是繼續維持寂靜。
足足三息之後,他們又如火山一般的爆發。
幾乎所有人都聲嘶力竭,發出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不論是鐵旗幫的正式幫眾,還是外圍的船夫苦力,他們都麵色潮紅,士氣高漲,興奮到無以複加。
他們的旗主雖已仙逝,幫中卻仍有扛鼎之人!
這個時候,十七連環塢的軍師溫秀文,整個人已僵在船頭,手中折扇無聲滑落。
他的雙眼茫然失神。
鐵旗幫的副旗主鐵笑生,竟有如此實力?
此人的整體戰力雖不如龍首,卻也隻弱了小半籌,總體戰力處於同一層次。
自開戰以來,鐵笑生一直隱忍不發,避而不戰,正是為示敵以弱,誘使龍首主動突擊,深陷其陣。
——他們上了此人的惡當!
鐵旗幫的潯陽堂主陸九離也抹了把嘴邊一抹血痕,朝著鐵笑生的方向看了過去。
他的對手,是那位江南郡水師營的副指揮使。
陸九離隻是勉力支撐。
因幫內大半的蠍子弩與神仙劫,都被鐵笑生調集,用於狙殺任道行,以至於陸九離缺少援護,在那人的狂攻猛打下受了輕傷。
所以當那位副指揮使退走之後,陸九離也沒有追擊。
他看著鐵笑生沉入水中,繼續追擊任道行的一幕,眼中熠熠生輝。
他原以為鐵旗幫已經沒有希望了。
即便能存續下來,也會被逼入山中淪為賊匪,苟延殘喘。
然而今日楚希聲擊潰秀水聯軍,已經讓他意外不已;鐵笑生重傷任道行,又是另一樁驚喜。
這個家夥的天賦,明明隻與鬆風劍林石相當而已。
沒想到在旗主死後,卻驟然間天賦大增,支棱起來了。
是因旗主之死,受了刺激嗎?
不管如何,鐵旗幫確實氣運未絕!
而隻要鐵旗幫還在,未來他就仍有金盆洗手,安度餘生之望——
於此同時,在二裡之外,江南郡水師營的旗艦上。
江南郡水師營指揮使董天嶽臉色凝重如鐵。
他遙望前方,心裡暗暗歎息。
那個鐵笑生,居然重創了任道行!
總督大人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鐵狂人雖已隕亡,鐵旗幫的勢力卻未因此衰落。
他們的內外圍六萬多幫眾不但沒有被太守司空禪壓垮,反倒是擊潰了秀水聯軍,又將十七連環塢封擋在了上遊。
接下來的局麵已經難以收拾,整個秀水郡勢必一片糜爛。整個東州官場也將承受巨大壓力。
預計接下來的幾個月,不但神秀江的河運將斷絕,秀水郡的耕作也將受到影響。
一旦有地方禦史將這場大規模民變彙報於朝廷,必將舉朝震動,禍患無窮。
董天嶽隨後拿起旁邊親衛手中托著的一把戰戟,往下遊方向飛空而去。
任道行身中劇毒,一身實力已經減弱到不足全盛時期的三成。
在鐵笑生的全力追殺下,最多三十個呼吸內,任道行就得喪命。
他不能眼看著任道行死在這裡,否則鐵旗幫的兵鋒必將深入潯陽,使整個形勢更加棘手。
※※※※
同在深夜,天平軍遊擊將軍魏來正在古市集碼頭上,遙望著對麵秀水郡城的城東碼頭。
在秀水郡城附近的河段又是不同的景致,上空陰雲蔽月,江上則水霧飄渺,到處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以至於天平軍不得不在古市集,燃起了數百團大型篝火,將周圍數裡照得纖毫必見。
魏來目力驚人,依稀望見城東碼頭有五艘快船駛離碼頭,往上遊方向駛去。
那應該是從糜家莊退回的鐵旗幫總舵精銳,準備支援上遊戰場。
他們大多都在甲板上,或躺或臥,在抓緊時間休息恢複元氣。
距離不遠處的江麵上還有三十艘大船,都裝備著強弓勁弩,正在江麵上來回巡視。
天平軍已經被他們擊沉了數艘大船,周圍還飄浮著無數船板與木塊。
古市集的碼頭處,還有上百艘燒得隻剩殘骸的大船。
那位鐵旗幫少旗主是個極其果斷強勢的人,他不但對秀水郡世家豪族狠下辣手,也毫不憚於與官軍對抗。
早在天平軍趕到之前,此人就強迫所有的商船前往城東碼頭停靠。
船主稍有不從,就直接轟沉銷毀。
而如今這三十艘大船,更是不允許這段江麵上存在片板。
天平軍好不容易搜羅了十幾艘漁船,都被鐵旗幫當場擊沉。使得天平軍一萬七千將士,隻能呆在神秀江東岸望江興歎。
而此時在魏來的身後,有著一眾士紳豪商打扮的人物。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秀水郡城內世家豪族置於古市集,掌管生意的族人。
他們的麵上都滿含著焦躁,期冀,無奈與苦意。
“魏將軍,請您務必儘早率軍過江!如今鐵旗幫逆匪萬餘人正沿江掃蕩,肆意攻伐殺戮。他們所過之處,片瓦不存,焦土千裡。”
“是啊將軍!就在剛才,上官家的‘上田堡’也被他們攻破了,那可是有五百人駐守的塢堡。”
“至今我們被攻破的塢堡田莊,已達三十七座。秀水郡城南北百裡,處處烽煙!我等秀水士族,盼將軍如盼甘霖。”
“將軍,鐵旗幫現在雖是封鎖江麵,卻不可能麵麵俱到。我知道一處地方水流緩慢,將軍完全可以挑選人馬嘗試泅渡。隻需將軍能牽製鐵旗幫一部兵馬,秀水郡的局麵就能大為改觀。”
魏來聽著這些人低聲下氣的哀求,心裡不由暗覺快意。
這些秀水城的世家大族,何時對他這麼客氣過?
魏來心裡暗暗冷笑。
他們現在手裡一艘船都沒有,該怎麼過江?
至於泅渡——泅渡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他們天平軍要付出多少死傷?
自己一個小小的遊擊將軍,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不過下一瞬,一位中年人的聲音,卻讓他眉頭緊凝。
“將軍,據我所知,鐵旗幫正在四處搜刮錢糧。至今為止,他們搜刮的銀錢,怕是不下百萬兩,糧食高達百萬石。鐵旗幫的少旗主,還在城東碼頭舉旗,大肆招收江湖人士,充為幫眾。
此人又裹挾地方上的鄉豪大戶一同作亂,這些鄉紳要麼順從臣服,舉族加入逆黨;要麼就被他打破莊堡,寸草不留!如今鐵旗幫在西岸上的人馬,已經高達三萬餘。我估計再過兩日,他們的軍勢,或可再膨脹近倍。那時我東州該調集多少兵馬,才能將他們掃平?”
魏來心情沉重。
以目前鐵旗幫的勢頭,真有這可能。
這個鐵旗幫的少旗主,年紀雖小,卻有著常人沒有的狠辣果決。
他竟不做則已,一做就翻江倒海,不留餘地。
此人正拚儘一切的壯大力量,把窟窿越捅越大,也讓他們越來越難掌控局麵。
魏來遙空看向了城東碼頭,一艘燈火通明的萬料大船。
他知道楚希聲此時就在這艘大船上,遙控著鐵旗幫的各處戰局。
魏來暗暗佩服。
這真是一位智勇兼備,才兼文武的少年英雄!
架海擎天,挽狂瀾於即倒。
如果鐵旗幫這次真能撐過去,此子未來不可限量。
魏來搖了搖頭,轉身看向這些士紳豪商,他言語溫和,卻不容置疑:“我知諸位心切於西岸亂局,然而兵法有雲‘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是謂行無行;攘無臂;扔無敵;執無兵。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幾喪吾寶。故抗兵相若,哀者勝矣’!”
“西山堂戰力堅強,兩次大敗郡軍,之前更以少勝多,取得輝煌大勝,吾怎敢大意輕心,草率渡江?一旦我天平軍大敗,秀水郡的局麵就更為艱難。
諸位不妨再耐心等待一陣,上遊十七連環塢正合江南郡水師營之力,與鐵旗幫大戰。一旦十七連環塢勝出,我軍即可從容渡江。”
他說完之後,就直接轉身走入到身後一座六層高樓。
這本是一座酒樓,被他臨時征用當做居所。
魏來本欲登上頂樓稍作休息,卻在此處看見一個熟悉的白袍身影,坐在了一張桌桉旁。
此人中等身材,麵龐圓滾滾的,臉白嫩嫩,一雙小眼睛,小鼻子,看起來像是個麵團。
“藏鋒?”
魏來吃了一驚,眼前之人正是他以前的邊軍同袍,現在的無相神宗真傳劍藏鋒。
他劍眉一軒,眼神不虞:“你是為楚希聲與鐵旗幫而來,為他們說情?”
“楚希聲哪裡用得著我來說情?”
劍藏鋒啞然失笑,語含嘲諷:“你現在可敢過江?即便他讓你過了江,你可有膽量與他決戰?”
魏來聞言不由麵皮微抽。
除非總督頒下正式軍令,他還真沒有膽量與鐵旗幫決戰。
他沒道理為太守司空禪的事,拚上自己的仕途前程。
劍藏鋒隨後一甩手,將一封信丟給了魏來:“這是小楚讓我帶給你的信,讓你轉交總督大人。”
魏來接手之後略作思忖,小心翼翼的將之藏入袖中。
“楚希聲大肆作亂,是要將太守司空禪掀下台吧?此事不易,司空禪的背後是閹黨,即便總督大人,也很難動司空禪。你們既然對他如此看重,為何不勸一勸?
現在的鐵旗幫,距離舉旗造反隻差一步。他現在輕則榮登黑榜,重則淪為反賊,永世都難入你們無相神宗的門牆。”
劍藏鋒心裡暗暗一歎。
他沒想到楚希聲的性情,如此的剛烈決絕。
不過他很喜歡——
劍藏鋒的麵上則不露聲色:“我隻負責傳信,做何抉擇,是你們的事情。”
他喝著自己泡的茶,抬頭看了魏來一眼:“小楚說秀水郡皇莊三座,官營銅礦二座,鐵礦一座,鈔關兩座,你們如果不早做答複,他會忍不住的,甚至會進軍泰山郡。”
魏來的麵皮微抽。
泰山郡是大麻煩,前年那邊才經曆一次大水災,至今都沒恢複過來。
那邊的百姓民怨極大,鐵旗幫一旦進軍泰山郡,那必是禍及全州的大災。
魏來正暗暗惱火,卻忽見外麵江麵上的三十艘鐵旗幫大船揚帆離去,退往了西岸。
魏來不由疑惑。
鐵旗幫這是不打算封鎖江麵了?
隨後卻有一道乾坤飛劍遙空飛至,魏來將飛劍招在手中,取下了劍柄中的書信。
片刻之後,魏來的麵色就微微一變。
“看你的臉色,似乎不是什麼好消息?”劍藏鋒微微好奇:“出什麼事了?讓你臉色難看到這地步?”
魏來緊皺著眉頭,將那書信直接朝劍藏鋒甩了過去。
“鐵笑生在上遊設計重創任道行。”他語聲異常苦澀:“任道行幾乎垂死,估計二十天之內都不堪再戰。”
劍藏鋒童孔微凝,也覺驚奇意外。
他隨後灑然一笑,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原來如此,我說小楚為什麼要把船撤走,之前他是不準你們天平軍過江,現在他卻很希望你們過去。”
魏來忖道可不是麼?
問題是他現在哪裡還敢渡江?一旦鐵旗幫一支水師分兵南下,半渡而擊,天平軍必將全軍覆沒。
楚希聲的這一舉動,真是惡意滿滿,含著對他與天平軍的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