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神？”
楚希聲的後方，忽然傳來了一道甕聲甕氣的冷笑：“如今諸神力量侵入凡界，你們人族現在想要進入半神，談何容易？”
楚希聲回望身後。
隻見一位魁梧的身影，正盤坐在浴日神舟的甲板中段。
那是萬魔窟的三位永恒巨神之一——神赤火。
也是被楚希聲奪了兩條肋骨的那位上古之神。
原本楚希聲更青睞神多羅，這位更加聰明，更加配合。
不過也正因此故，最近無相神宗經常性的借用神多羅的力量。
長老院認為再繼續用下去，很可能會給神多羅可趁之機，最近必須緩上一緩。
所以這次楚希聲外出，換成了神赤火隨行。
這位縮小了形體，身軀隻有一丈左右。
她頭上帶著鬥篷，掩蓋住她頭頂的赤紅色晶石，還有那有異於人類的麵容。
楚希聲上下看了她一眼，隨後失笑：“宗主與我說過，現在的人神之限，確實更難打破。不過你確定這能阻攔得了我與風先生？”
神赤火聞言一愣。
風三這人他不清楚，不過楚希聲的天賦，相當於巨靈的‘皇冠血脈’，甚至是‘帝冠血脈’。
諸神除非完全進入凡界，否則對於他血脈封禁的影響有限。
她隨後唇角微揚，一聲哂笑：“你們的宗主有可能進入半神，這個姓風的也有機會，你卻一定沒有。昔日血睚就被諸神阻在半神之前，你未來的結局也是一樣。”
“可能吧。”
楚希聲不甚在意，隨後好奇的問道：“外域的穢氣，真的很嚴重？”
最近藏經閣那幾位知識淵博的長老，正在從萬魔窟的這些古代巨神口中谘詢遠古與中古時代的各種軼事典故，試圖補全人族史冊的缺失。
這穢氣一事，就是出自於神赤火之口。
這位永恒巨神出身於混沌初開的年代，盤古開天的前後，對於許多上古秘事如數家珍。
“我隻是這麼猜測。”
神赤火眼神複雜的抬頭看向天空：“否則這周天星神不到不得已，是不會貿然進入凡界的。一旦星辰之主失位，她們會力量大減。”
她也曾經是一位‘星辰之主’，主掌南方的‘翼火星’。
那是她力量鼎盛，甚至敢窺覷‘朱雀’與‘熒惑’之位。
卻因進入凡界之故，被另一位永恒神靈奪取了‘翼火星’。
“星主失位？”
楚希聲若有所思：“外域的競爭如此激烈？”
“比你想象的要更激烈的多。”
神赤火一聲哂笑：“遠古年代，你們人族之祖，‘智神’龍羲的幼孫，第九代天帝有感於天地間的穢氣逐漸濃鬱，染化眾生。
是故用‘神契天碑’欺騙諸神定下神契，不但借助她們的力量打造九重雲霄，更將絕大多數神靈逼出凡界。”
狂劍風三頭一次聽說此事，神色不由驚奇不已：“還有這種事？如此說來，難怪諸神會聯手封禁我們人族的血脈。”
“不止是這個緣由。”
神赤火斜目看了風三一眼。
可能是在萬魔窟內被困太久，萬餘年來都很少說話，她現在越來越管不住自己的嘴：“盤古將她的神陽之力給了太昊，神陰之力給了月羲，神火之力給了炎融，卻獨獨將她的智慧給了龍羲。
所以龍羲一開始是十二盤古祖神中最弱小的，不過在一百萬年後，事情有了變化。龍羲的力量逐漸超過了所有祖神，她的陽法勝過太昊，陰法勝過月羲，火法超越了炎融，它還創造了器物與文字，力量幾乎直追盤古。
那時不但盤古血係，就連盤古之外的任何強大巨神，也無法與之相較。她的天賦，也傳承給了她的後代。從第四代天帝到第九代天帝，都是由你們人族執掌。
那時的天帝是禪讓製，每百萬年更換一次天帝。而在開天後的四百萬到九百萬年，龍羲的後裔就是天地間最強大，是世間公認的唯一帝族。
你們人族擁有的智慧，讓諸神恐懼。同一個階位，你們即便肉身弱小，卻總能比他們更強大，你們可以學習掌握各種樣的天規道律，幾乎不受限製。在第九代天帝，你們終於惹了眾怒。
我當時隻是一個弱小的半神，不知道天上發生了什麼。總之神庭破碎，你們人族被大規模的屠戮，僥幸活下來的也由諸神聯手封禁血脈，淪落為奴部。你們的盟友龍族也損失慘重，被驅逐出了四大神山。”
狂劍風三靜靜傾聽，心神震撼不已。
他既感疑惑，也覺自豪。
沒想到他們人族，還有如此輝煌的時代。
“難以置信，為何這段曆史不見任何史冊？不但巨靈那邊沒有相關記載，就連神話傳說都沒有。”
狂劍風三又覺匪夷所思：“還有‘智神’龍羲的幼孫，什麼九代天帝，我就沒聽說過，她叫什麼？”
“不見於史冊，自然是被諸神抹去了。他們不想後裔知道你們人類，曾是天地間的帝族。至於那位九代天帝——”
神赤火眼神晦澀難言：“她的名字，是諸神的禁忌。”
“停！停！”楚希聲擺了擺手：“跑得太遠了，我們說正題，正題！”
他早就查閱過藏經閣那些長老的記錄，知道這段遠古年間的曆史。
正題是外域的穢氣。
神赤火神色冷漠道：“諸神被趕到外域之後，一開始非常驚怒。他們不惜付出代價，頻繁的降臨凡界，向龍羲的子孫發難。
不過在人族的神庭被打倒之後，他們卻發現外域的好處。當時有神靈在外域打造‘星辰’作為自身的居所，陽神太昊更是仗著她的神陽之力，創造了一個大日的假體，與大日重疊，代替大日照耀人間。
她的妻子‘陰神’月羲也彷效她，打造月亮的假體，取代了真正月亮。在後麵的百萬年裡，這些星辰之主的力量開始逐漸強大。
她們掌握的天規道律通過星辰光輝照耀外域與凡界，往往能提升三到九個層次的力量。越是強大的星辰，對天規的提升效果越強。
且與自身天規深度交融之故，她們的力量長盛不衰，能夠與道同存。神靈並非不死，隻是壽命更悠久而已。所謂照見永恒，隻是將自身的靈魂印記，刻入天規道律的核心。
隻要這條天規尚存，我們的靈魂就不會真正死亡。然而我們的肉身還會逐步衰老，要想讓肉體保持在全盛狀態，就需要消耗大量的天材地寶，海量的天地之靈用於維持。而‘星神’之位，可以讓我們用更輕鬆的方式，保持肉身的活力。”
她一邊說話，一邊看自己的一雙手。
失去星神之位，又被封禁萬餘載，還被頻繁抽血。她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肉體，正在迅速衰退。
她衰退的很厲害。
原本是穩穩的中位神靈，現在卻隻有弱等神力。
否則年前的萬魔窟之戰，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向楚希聲屈服。
“由此可想而知，外域的競爭何其激烈？外域幾千萬年積累下來，諸神數量成千上萬，可星辰總數才隻那麼一點。幾乎每顆星辰，都有幾位神靈在候補在爭奪。不到不得已，她們豈會下凡，給其他神靈可趁之機？”
楚希聲不由想起了木劍仙，想起了司黃泉之約。
他心神一動，好奇詢問：“就不能自造星辰？這是不是很難？非得爭奪舊有的星辰？”
“這句話，簡直就如你們人族的‘何不食肉糜’？”
神赤火指了指天空：“現在想要自造星辰，談何容易？你看看這星空，已快被填滿了，各種天規之力縱橫交錯，相互影響，相互乾擾。諸神也容不下新的星辰之主，一定會全力阻撓。”
她唇角微揚，現出濃烈諷刺之色：“你以為你們人族的‘葬天’，‘黎貪’，還有‘子羽’這些永恒之神，為何會呆在魔域？淪為魔神之流？
這一是他們登神之際，諸神都下達神旨，命人族奴部持續的血祭三神，侵染她們的元神靈智。
尤其是葬天，當時的天帝‘陽神’太昊，令巨靈各部斬殺了二十七億人族，將她逼入魔神之道。她們甚至讓人修改你們凡人的史冊，讓人們認定這三神是嗜殺嗜戰，喜好血祭的魔主。
二是他們無法在星空立足，她們無法奪取星辰之位，也無法自造星辰，隻能用魔神之道，來維持力量。
不過時間久了之後，她們哪怕有再堅韌的心智，也無法維持神智，她們遲早會成為真正的魔神。你們得珍惜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她們未來能庇佑你們人族的時間不多了。”
楚希聲與風三對視了一眼，麵色都凝重無比。
他們聽出神赤火在危言聳聽。
不過‘葬天’，‘黎貪’與‘子羽’三神的處境，的確讓人很擔心。
魔神之道與魔道之法，本質是一樣的，從眾生的血液與靈魂抽取力量。
這世間哪怕心誌再怎麼堅韌的武修，一旦使用了魔道法門提升修為，心智也會逐漸變化。
想必永恒神靈也是一樣。
如今在神州民間，這三神的口碑也很差。
昔日楚希聲在‘正陽武館’的時候，就將葬天視為邪惡的魔神。
臨海郡的九品秘境，葬天神軀顯化之刻，臨海路家之主路澤更是驚恐到將附近居民全數疏散。
這不能怨他們，自人族有史以來，因三神引發的魔災不在少數，死傷億萬。
直到楚希聲成為無相神宗的聖傳弟子，在藏經閣看了許多古代史籍，了解了許多諸神秘辛，才知道當今凡界與外域的時局，錯綜複雜；知道了當今比較出名的魔神，有很大一部分出自於人族。
他明白了六大神宗，為何對‘魔戰樓’警惕防範之餘，又額外容忍；也明白了人族曆代皇朝，為何力量極盛之時，也會容忍那些魔道宗門存在。
楚希聲也得知了羲皇之後的幾十萬載，人族不是沒有天資高絕之輩打破血脈封禁見證永恒。
可她們想要在外域立足，大多都被迫淪入魔神之道。
葬天等三神就是典型的例子。
她們借魔神之道對抗諸神，庇護本族子裔。卻因魔道之法，失去了人族的信任。
神赤火繼續冷笑：“還有你們無相神宗仰仗的木劍仙，她不是登神了麼？我料定現在，不周山，昆侖山，一定在組織你們人族奴部信仰她。
這會推升木劍仙的力量，不過當人數足夠的時候，他們就會被屠殺，被血祭。木劍仙的力量很強大，幾乎直追昔年的葬天。可能需要五億人，甚至十億，一起血祭木劍仙。那時她即便沒瘋，沒有被十億人族的意念衝垮，也會被逼入魔神之道——”
“雜碎！”
狂劍風三眼仁一張，目眥欲裂。
他猛地站起，想要朝神赤火揮劍，斬了這狗屎巨神。
風三卻又清楚的知道，葬天這些神靈的處境，還有木劍仙與那十億人族的黑暗未來，都與神赤火沒什麼關係。
目前這家夥，甚至是他們的助力。
然而狂劍風三滿腔的鬱火，滿腔的焦躁，滿腔的驚怒，卻無處宣泄。
他想到昆侖山下或將有數億人因此死難，就五內如焚。
“風先生稍安勿躁。”
楚希聲的神色卻很鎮定：“要給木劍仙籌集十億信徒，還得好十幾年呢。十幾年後，你當我殺不絕四大神山的帝族皇族？”
風三聞言一愣，隨後就麵色平靜的安坐了下來。
以楚希聲的天賦，十幾年後怎麼都得一品了，戰力不會遜色於當年的血睚太多。
血睚能一刀壓製四大神山，楚希聲也能辦到。
關鍵是風三忽然明白。
他現在怎麼怒恨都無濟於事，要想阻止這災難發生，隻能依靠他們自身的力量。
“嗬”
神赤火不以為然的笑了笑。
人族的命運，連葬天，智叟，愚公那等人物都無法逆轉，楚希聲能辦到麼？
不過她沒再說什麼，而是俯視下方。
“已經快離開你們人族所謂的天壁郡了，距離鐵州邊境不遠，你還沒感應到他們的蹤跡？”
神赤火沿途所見全是荒山野嶺，人煙稀少。
她的強大神識沒有感應到任何巨靈，當然也沒有感到任何異常。
楚希聲也將注意力轉向下方：“隻要他們還在附近，應該就逃不過我的刀心遙感，不過接下來要麻煩你一件事——”
神赤火聽楚希聲說出後續的內容，臉色變得無比古怪，眼神稍微有點抗拒。
不過三個呼吸之後，她還是走到船頭位置，運用起了自身強大神力，喊出了一聲怒吼:“無極刀君楚希聲在此！無極刀君楚希聲前來鐵州一遊！”
她真的很憤怒，堂堂的永恒神靈，居然被差遣乾這種事。
所以她怒聲咆孝，一字字音如滾雷，震徹雲天。
※※※※
在鐵壁山脈南麓，一座無人的山峰內部。
正站在一座石棺旁，觀察棺內一具屍毒變化的不周山一品親王‘皇思源’，一聽到神赤火的吼聲就知道不妙。
他努力想要收束自己的想法，收束自己的神念。
可還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對楚希聲的忌憚之意，還有酷烈敵意。
這個無極刀君實是他們不周山未來的大敵。
一旦任其成長到血睚刀君的地步，整個不周山都得仰其鼻息。
楚希聲與血睚不同的是，他還是神州人族一方勢力之主。
就目前神州人族內部的形勢來看，此人已經有一定概率成為人族帝君。
未來此人很可能彷效玄黃始帝揮師北伐，給不周山皇庭帶來一場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