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朝上一秒還沒想好怎麼說服沈暮深畫幅能帶出去的作品,下一秒剛到畫室,就看到他正盯著自己提前準備的畫布思索,雖然畫布上一個墨點都沒有,但也能看出他在構思了。
顧朝朝頓時驚喜:“肯畫了?”
沈暮深盯著畫布不語。
顧朝朝上去揉了揉他的頭發,直到他乖順的頭發變成雞窩,才心滿意足地歎了聲氣:“怎麼這麼好,突然改變主意了?”
沈暮深眼眸微動,卻沒有回頭。
顧朝朝一心想讓他畫一幅讓恩師青眼相加的作品,可他真答應了,她又開始心疼自家孩子,站在旁邊糾結許久,到底還是忍不住從他手中奪過畫筆:“明天再畫吧,先去吃飯。”
沈暮深這才看向她。
“……不容易啊,我都來半個小時了,才得你這麼一眼。”顧朝朝扯了一下唇角,拉著他就往外走。
沈暮深安靜垂眸,一直盯著她的手看,直到來到餐桌前,才被麵前的食物吸引了視線。
“我問過營養師了,你最近調養的還不錯,所以可以吃一點垃圾食品,”顧朝朝笑眯眯地把他按到椅子上,自己則在他身邊坐下,“雖然最好是不吃,但偶爾一次也沒關係,不然什麼都不嘗試,未免有點無趣。”
她說完,把炸雞可樂還有薯條都推到了他麵前。沈暮深定定看著麵前的一切,眼底閃過一絲困惑。
在他遙遠且模糊的記憶體係裡,他似乎也吃過這樣的食物,雖然相隔的時間太久,他已經忘了是什麼味道,可氣味卻深入他的靈魂,引起一陣陣低顫。
顧朝朝見他一直盯著薯條,便拿了一根挑了點番茄醬遞到他嘴邊:“乖,嘗嘗。”
沈暮深試探地張嘴,好一會兒才把薯條咬進口中,鹹香酥脆的口感頓時蔓延,他怔愣一瞬,扭頭看向顧朝朝。
“不喜歡嗎?”顧朝朝歪頭。
沈暮深遲緩地眨了一下眼睛:“……爸爸。”
顧朝朝倏然心酸。
文中男主在父母離世之後,就住進了隻有一個窗戶的小房間,隻有錢家人偶爾需要時,才作為可以證明他們善心的證物出現,然後再被匆匆送回房間。
所以他在五歲之後,就沒有吃過薯條,沒有去過電影院,沒有娛樂,沒有夥伴,孤獨而封閉地長到了現在。
這些內容在原文隻有簡簡單單兩行字,卻是沈暮深十三年的人生。顧朝朝不是滋味地摸摸他的頭:“對不起,勾起你的傷心事了。”
沈暮深看著她手裡剩下的半根薯條,又張嘴咬了上去。因為有一截在她兩根手指之間,所以他連帶她的手指都咬住了,卻沒有用力,而是很有分寸地用舌頭把薯條勾走了。
顧朝朝手指一癢,回過神時就看到指尖一點水漬,頓時哭笑不得:“你可真是……吃吧吃吧,吃完我陪你看個電影,然後就睡覺了。”
自從上一次他從電影院跑出來後,顧朝朝就把家裡廢棄已久的影音室重新利用起來,每天晚上都會陪他看個電影。起初看的都是三歲以下兒童可看的,慢慢地逐漸調整,過程中有幾次都看到血腥畫麵,顧朝朝都及時安撫,漸漸的沈暮深也能接受這些東西了。
他雖然活得自我封閉,卻不是傻子,跟動畫片比起來,他顯然也更喜歡成熟點的內容。
吃過晚飯,顧朝朝便拉著他去了影音室,直接讓他負責選片。
沈暮深盯著屏幕上五花八門的海報,思索許久後選了一個海報上隻有兩隻手握在一起的電影。
“喲,還是個愛情片,我家暮深真是長大了。”顧朝朝打趣一句,確定這電影十八歲以下也可看後,這才點開。
畫麵開始播放,房間裡的燈自動關了,隻剩下屏幕上的光影閃動。
不得不說,是一部非常枯燥的電影。
顧朝朝隻看了十分鐘,就開始打瞌睡,再看沈暮深,正一臉專注地盯著屏幕。
“好看嗎?”顧朝朝真心求問。
沈暮深扭頭看向她,似乎不懂她為什麼這麼問。
顧朝朝嘴角抽了抽:“算了,你看什麼不好看。”
他五歲到十八歲的這段人生太過空白,以至於什麼都是新鮮的,顧朝朝毫不懷疑,此刻就算屏幕上是一頭豬在奔跑,他也能看兩個小時。
她打了個哈欠,在調整舒適的沙發上伸了個懶腰,然後默默蓋上了毯子。旁邊的沈暮深還在專注於劇情,而顧朝朝已經開始慶幸,自己當初重新啟用影音室時,沒忘了安裝舒服的沙發床,這樣在沈暮深看電影時,她還能偷懶休息。
顧朝朝本來真的隻是想休息一下,結果沒想到直接睡了過去,屏幕上繼續播放,枯燥無味的劇情終於在男主告白之後,迎來了第一個小高1潮。
“我不知道我愛不愛你,我隻知道我隻要離開你,就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都要發瘋,所以我不能離開你,如果你覺得這是愛,那就當做是愛吧!我要跟你結婚,跟你生孩子,我要你完完全全屬於我,再也不能離開我!”
爛俗的台詞被演技一般的男主喊得撕心裂肺,沈暮深略微歪了歪頭,眼底閃過一絲困惑。
顧朝朝是在奇怪的聲音裡醒來的,她眉頭皺了皺,嘗試睜開眼睛,卻怎麼也睜不開,直到耳邊傳來一聲難耐的嬌哼,她才猛地驚醒,一睜眼就看到了屏幕上限製級的畫麵。
顧朝朝:“……”這部不是未成年可看的小清新劇嗎?!
她看著男女主大尺度的戲碼震驚不要,好一會兒突然想到什麼,頓時一臉驚恐地扭頭,就看到沈暮深正盯著畫麵看得認真。
“彆看!”她當即下手捂住他的眼睛。
沈暮深眨了一下眼睛,睫毛在她掌心掃過,顧朝朝抖了一下,但更加堅定地捂住了他的眼睛:“不準看。”
“姐姐。”沈暮深叫她。
經過這麼久的相處,顧朝朝已經能熟練地從他語氣一樣的‘姐姐’裡,辨認出他不一樣的情緒了。比如現在的他,就是在不滿。
顧朝朝才不管他滿不滿的,直接把這段跳過,等畫麵轉到男女主分離的車站,這才鬆開他:“可以看了。”
沈暮深看向屏幕,似乎意識到了不對,於是又重新看了過來。
“看什麼看,就從這裡繼續,不願意就回去睡覺。”顧朝朝態度惡劣,宛若一個不開明的家長在教訓兒子。
沈暮深定定看了她許久,最後才扭頭看回畫麵。
顧朝朝默默鬆了口氣,也跟著看向了屏幕。
兩人在影音室待到九點多,沈暮深還想再看一部,但顧朝朝果斷拒絕了,直接把人送進了房間。
房門在兩人之間關上時,顧朝朝似乎從他眼中看到了一絲怨念,她笑了笑,心想明天早上去給他買個小蛋糕吧,不然以他的性格,有些事肯定又要非暴力不合作了。
她惦記著這件事,翌日一大早就起床了,親自跑去給他買了個小蛋糕,拎著進畫室時,還思考要怎麼哄他,結果一進門,就看到他正專注地在畫布上作畫。
竟然沒記仇?顧朝朝眼睛一亮,當即走了過去:“早上好呀寶寶。”
沈暮深頭也沒抬繼續畫畫。
顧朝朝放下小蛋糕,在他身邊蹲下,然後看向畫布,隻見上麵塗了許多肉粉色,坑坑窪窪的看起來很奇怪。
“你在畫什麼?”顧朝朝好奇。從很早之前她就發現了,沈暮深畫畫每一筆都出其不意,你以為他要畫個貓,結果他最後畫了個恐龍,你以為他要畫蘋果,他最後給你一個台燈,而現在……
顧朝朝仔細觀察許久,根據這坨肉粉推測:“你要畫個粉紅色的橋?”
沈暮深沒有回答。
顧朝朝嘖了一聲:“算了不問了,先去吃飯吧。”
說完,直接朝她伸出了手。
沈暮深頓了一下,視線落在了她纖瘦的手上,靜了許久後抬起頭。
“走呀,我牽著你。”顧朝朝笑眯眯地開口。
沈暮深盯著她的眼睛看了許久:“姐姐。”
“欸!”
沈暮深抓住她的手站起來,跟著她往外走去。
“你可彆畫太複雜的東西,我有點著急,想快點收到禮物。”原文中沈暮深的恩師吳暢是享譽國際的大畫家,這次來A市是為了掃墓,等掃墓結束就要出國了,與沈暮深初遇已經是一年之後。
顧朝朝可不能讓沈暮深真去等他五年,所以必須在他走之前讓沈暮深見到他。
“一定一定要快點畫知道嗎?”坐下吃飯前,顧朝朝又叮囑一句。
沈暮深睫毛緩慢地煽動兩下,接著慢慢扭頭看向平時負責照顧他的傭人,看了一會兒後又看向了管家,最後才低下頭開始吃飯。
管家和傭人:“……”沈少爺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
吃過早飯,顧朝朝去了公司,沈暮深則再次回到畫室創作,兩個人各做各的事,一直到中午吃飯才見一麵,然後再見就是晚上了。
他們平時的生活就是這樣,兩人早已經習慣了,隻是眼看著吳暢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顧朝朝還是忍不住著急,沒事就催沈暮深兩句。
沈暮深畫畫時是個十足的慢性子,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無法讓他的步調快起來,可自從顧朝朝開始催後,他的進展就突然快了許多。
可也沒見他加快速度啊?又一次出現在畫室時,顧朝朝看著他慢吞吞地調顏料,心裡閃過一絲疑惑,正要說什麼時,就看到沈暮深打了個哈欠。
“困了?”顧朝朝問。
沈暮深垂著眼眸繼續畫畫。
顧朝朝看著他眼下的淡淡的青色,忍不住皺起眉頭:“你最近睡眠質量不好嗎?”
沈暮深不理人。
顧朝朝知道也問不出個啥,乾脆叫來家庭醫生給他簡單地檢查一下,確定沒問題後更加疑惑,隻是沈暮深專注於畫畫,她問什麼都沒有回答。
他到底怎麼了?
大約是心裡有事兒,她今晚難得沒有睡意,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後還是睡不著,最後乾脆去沈暮深房間看一看。
然而他卻不在屋裡。
當出現這個認知後,顧朝朝瞬間就慌了,連忙抄起屋裡的內部電話,直接打到了管家那兒。
“……沈少爺?”電話裡傳來有些迷糊的聲音。
顧朝朝聽到管家開口,思緒突然冷靜:“沒事了。”
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
管家茫然地看著手裡電話,好半天之後重新躺下:“真是睡糊塗了,竟然夢見顧總用沈少爺屋裡的座機給我打電話……”
這一邊,顧朝朝掛掉電話後就徑直往畫室走,果不其然在裡麵找到了專注繪畫的沈暮深。
沈暮深聽到身後動靜,難得主動回頭。
“……大半夜的不睡覺,跑這裡乾嘛來了?”顧朝朝想起自己找不到人時的後怕,頓時咬牙切齒。
沈暮深盯著她看,半天意識到她在生氣,嘴唇動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畫畫。”
“我知道你在……”顧朝朝話說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你進度突然加快,是因為偷偷熬夜來畫?”
沈暮深沒有否認。
顧朝朝的氣憤頓時化為烏有,無奈地捏了捏他的臉:“傻不傻啊。”
沈暮深低頭,在畫上又添了兩筆,最後放下畫筆:“好了。”
顧朝朝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隻見白色的畫布上隻畫了兩隻手,小的那隻牽著大的那隻的手腕,大手略微蜷著,饒是顧朝朝這種外行人,也能從簡單的兩隻手上,看出大手對小手的順從。
她盯著畫布看了很久,越看越覺得眼熟,好一會兒總算想起來了:“這是那部電影的海報吧?!”
沈暮深眼底閃過一絲輕微的疑惑,似乎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嘖嘖嘖,你小子還挺悶騷,以前看過那麼多電影,怎麼沒見你畫畫誰呢?看人家親到一起就肯畫了,怎麼,思春了?”顧朝朝打趣。
沈暮深垂眸看向畫布,並未覺得不妥。
顧朝朝笑了笑,挽上他的胳膊提建議:“反正都熬夜了,不如熬得徹底一點,再加點彆的東西怎麼樣?隻有兩隻手也太單調了,你看人家海報還知道加一朵花一片雲呢。”
沈暮深當沒聽到。
顧朝朝又說了幾句,再看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就知道他拿自己的話當耳旁風了。她好氣又好笑,思索片刻後還是決定相信她家的天才畫家,畫布上什麼都不添了。
一幅畫結束,已經是淩晨三點多,沈暮深拿著不知道哪找來的紙殼,對著畫布扇了半天,等顏料半乾就遞到了顧朝朝麵前:“給你。”
“……送給我嗎?”雖然這幅畫是自己死皮賴臉求來的,可顧朝朝看到還是忍不住驚喜。
沈暮深看著她眼底的笑意,好一會兒也跟著揚起唇角。
顧朝朝正盯著畫看,突然若有所覺地抬頭,猝不及防對上了他帶笑的眼睛。
“嗝……”
因為太過吃驚,她沒忍住打了個嗝,好一會兒才眨眨眼睛回過神來:“暮深,你笑了欸。”
沈暮深專注地與她對視。
“再給我笑一個。”顧朝朝提要求。
沈暮深沉默許久,對著她僵硬地咧起唇角。
顧朝朝:“……”雖然跟設想中不一樣,但有求必應已經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