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穿過門縫,燈台燭火無聲跳了跳。
柳樹恩映在光圈裡的臉龐忽明忽暗,聲線微微起伏,“能進坤寧宮送到皇後跟前的東西,無論出處都會仔細盤查。奈香閣的東西不經內務府采買,周姑姑曾請六皇子派人查驗過奈香閣的底細。六皇子知道的,我也知道。
奈香閣的東家不是魏相而是魏四姑娘,坊間知道的人或許不多,在高門貴人間卻不是秘密。皇子暗衛雖不比飛魚衛擅長查探隱秘,但六皇子既然有心查驗,自然有辦法弄到配方拓本。
我曾有幸見過奈香閣的獨家配方。即便不懂行,我也知道奈香閣的方子妙在配伍和份量上,彆家就是想學,也學不到十成像。念六姑娘這些方子和成品,竟和奈香閣像足了十成十。”
說著也帶出意外之色來,“念六姑娘如此反問,可見我沒有認錯,也承認你拿的是奈香閣的獨家配方了?”
念淺安心頭微震:奈香閣的老底曾被皇子暗衛摸過,她以前完全不知道!
是奈香閣的掌櫃不曾上報,還是同樣不曾發覺過?
她偏向後者,好在暗衛偷偷拓印配方的目的不是商業競爭,否則奈香閣還混個屁啊喂!
念淺安心裡腹誹,嘴上笑答,“看來暗衛果然不比飛魚衛。柳公子自從和我來往後,不是也查過我的底細嗎?看來柳公子查得也不夠全麵細致。我這些方子,不能算奈香閣的獨家配方,隻能算體係相同。
柳公子隻知我和魏四姑娘幼時有過短暫來往,卻不知我們互通的書信都寫了什麼。奈香閣的第一張配方,就是我和魏四姑娘玩笑間搗鼓出來的。隻是後來斷了來往,我一沒長性二無興趣,倒是魏四姑娘肯花心思,成就了奈香閣的字號。
如今我想做新生意,自然要從還算熟悉的脂粉鋪子著手。這些方子我不敢說信手拈來,但有跡可循地配出不輸奈香閣的好玩意兒,我還是敢對柳公子做出保證的。”
這番說辭她早有準備,本是防著將來有需要時用來忽悠人的,沒想到現在就用上了,還是用在意想不到的人身上。
柳樹恩聞言微愣,意外之色不減反增,看著念淺安的眼中更多一分困惑,“原來如此。竟是這樣……”
“就是這樣。方子的事說清楚了,柳公子可以放心了吧?”念淺安再接再厲地遊說道:“我是公主之女,你是皇子暗衛,我們倆聯手必須搞大事情啊!如今我手裡有方子,鋪子的根基妥妥的,再搞定鋪麵和人手就穩了。柳公子給句準話,你準備入多少本金?”
柳樹恩皺眉失笑,“念六姑娘誌氣遠大,也很懂得人儘其用。這是不僅要我出銀子,還要我出麵先兼任掌櫃賬房,你就這麼篤定我正經差事不做,有功夫幫你打理這些?不如你也失手推我一把,磕破我的額角,就當我還清欠你的’誠意’了。”
拿她說過的話堵她,倒不像不肯幫忙的樣子。
念淺安順杆往上爬,指著後腦勺乾笑道:“你害我磕破過額角,我也害你磕破過後腦勺,扯平了。雖說誰也不欠誰了吧,但誠意兩清情義在啊!我們都互相傷害過了,又是一起乾過壞事經曆過生死的過命交情,不要在意這些細節。約定不變,交情更深嘛!”
柳樹恩低聲笑,仿佛很滿意念淺安的乖覺,這才鬆口道:“不如念六姑娘也給句準話,想找我借多少銀子才夠?”
入股多好聽,借錢什麼的瞎說什麼大實話!
念淺安皺著鼻子哼哼,“我都把五千兩白銀的老底告訴你了,看在我這麼窮的份兒上,你好歹出個一萬兩白銀?我既然要搶奈香閣的生意,至少得搞奈香閣的兩倍大,一萬五千兩本金打底。你願意多出點我也不介意。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念六姑娘不愧是公主之女,張口就是大數目。”柳樹恩嘴角微翹,點著桌麵道:“暗衛的糧餉可沒念六姑娘以為的那樣豐厚。”
以前當慣小富婆的念淺安:“……你沒錢?”
“我沒錢。”柳樹恩見念淺安頓時瞪圓了眼,忙忍著笑改口道:“我沒錢,但是六皇子有錢。”
念淺安突然覺得自己眼光真準,喜歡的人居然和自己一樣是個窮鬼。
她抽著嘴角道:“我娘隻怕比六皇子還有錢。如果能找我娘借,我犯得著找六皇子?就他那張又冷又臭的臉,沒得唱衰我的新生意。”
“念六姑娘既然想瞞著其他人,我自然不會違背你的意思,將此事透露給多餘的人知道。”柳樹恩聽她言行無忌,嘴邊的笑意越發濃鬱,“我有辦法讓六皇子出本金,絕不會牽扯出念六姑娘。”
念淺安瞪圓的雙眼瞬間彎如月牙,不禁撐著桌麵探出身子,湊近柳樹恩,逡巡著他的神色求證道:“真的?”
“真的。”柳樹恩坐姿有一瞬僵硬,似分不清鼻端乍然充斥的,是樣品的香膏味兒還是念淺安身上的香氣,忙不動聲色地側過身子偏過頭道:“念六姑娘若是信得過我,就先將你那份本金交給我,等拿到六皇子的本金,我就著手盤鋪麵雇人。”
“信得過!就算我信不過你和六皇子,還有太後在呢,我不怕你攜款潛逃。”念淺安醜話說得賊溜,半點不受感情支配,啪啪拍出一遝銀票並兩份契約,公事公辦道:“銀票你先拿好。契約我都寫好了,空出的地方留給你填寫本金數目。我先摁好手印,回頭你把手續辦了手印摁了,再還給我一份就行。”
邊說邊哈了口氣,怒摁沾過紅印泥的大拇指,然後指著空白處嘿嘿道:“數目你要是能多填點,我一百個願意。頭一年我們五五分,往後誰出得多誰就分得多。說到底立身根本的方子是我出的,你就先吃一點點虧,求彆在心裡罵我是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