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彌漫著淡淡的苦藥味。
伺候的下人見徐氏打了個手勢,忙輕手輕腳地退到屋外待命,徐氏推開隔扇轉進內室,打眼見床上被褥齊整,轉眼才發現李菲雪正坐在窗下捧著書本,立時麵露嗔怪地上前,語氣滿是心疼和擔憂,“喝過藥怎麼不好好歇著?我都說了不用等我回來,怎麼還看起書來,沒得又費神身上更難受!”
“不妨事,母親彆擔心。”李菲雪仿佛才驚過神來,不動聲色地放下根本沒翻過頁的書,揚起笑臉道:“不過是乍聽十妹妹的事,一時驚怒攻心罷了。大夫都說喝上兩副解表的藥就沒事兒了,哪裡至於連書都看不得?”
說著起身給徐氏奉茶,打量著徐氏臉色道:“母親為十妹妹的事出門奔波,我哪裡能安心睡下。”
“你不安心,她可安心得很!以後犯不著為她多費心,你還當她是十妹妹,她可沒拿我當嫡母拿你當嫡姐。”徐氏少不得罵幾句庶女,心思又儘數回到女兒身上,“瞧著臉色還有點白。你也是,何苦為個賤婢生養的小貨動心動氣?我都沒被她氣死,你可彆為她那麼個下作東西氣病自己!”
李菲雪摸了摸冰冷的臉頰,強作的笑臉透著不為人知的苦意,“我是替母親不值,也是惱自己沒能看好十妹妹。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母親隻說十妹妹眼下如何,可有辦法接回家來?”
“三皇子就在府衙裡,我見不著三皇子,你父親難道見不著嗎?如果三皇子肯鬆口,你父親早讓人把她接出皇子所了。”徐氏搖頭,將見過安和公主和裴氏的經過說了,拍拍女兒的手安撫道:“事已至此,我和你父親隻當沒有過這個庶女,隨她攀上高枝能不能搖身變鳳凰,是好是歹左右和我們李家再無關係。”
哪裡是一句再無關係就能撇得乾乾淨淨的?
李菲雪隻覺喉嚨堵得發澀,無法吐露心聲,隻得一邊勸徐氏吃茶歇口氣,一邊捧起茶盞假作口乾。
心中早就亂如一團麻。
乍然得知庶妹是如何做局如何攀上三皇子時,她是真的驚怒攻心昏闕了過去。
清醒後什麼都顧不上細想,也顧不上徐氏放不下她,說儘好話讓徐氏放心出門奔走,一心隻盼能把庶妹從皇子所搶出來。
最終還是事與願違。
是啊,庶妹既然進了皇子所,哪裡還能由著家裡拿捏?
三皇子妾的身份也再無轉圜餘地。
她仿佛看見了前世的自己。
前世李家被打壓出京最落魄時,她遇見了南下辦差的三皇子,為了自己也為了李家她自薦枕席攀上三皇子,借此得以舉家重回京城,三皇子沒有讓她失望,對她和李家很好,也曾帶擎著李家風光過。
但一時風光,又怎麼比得過那一位?
三皇子最後的下場如何,她雖沒親見,但也能預見幾分。
直到她身死,三皇子還是三皇子,她也還是那個逃不出悲慘命運的皇子妾。
今生做局攀上三皇子的,卻成了庶妹。
時間不同、地點不同、手段不同,結果卻相同。
難道真是血濃於水,她和庶妹都愛慕算計過徐月重,還都在身處絕境後認定了三皇子這根高枝。
也許庶妹和她一樣,也以為三皇子賢名在外,為人又寬和風雅,是最容易攀附也是最合適的依靠。
可惜,她們都錯了。
帶李家重回風光的是三皇子,令李家再次萬劫不複的也是三皇子。
今生,她不能再讓李家和三皇子扯上乾係。
“無論是為了母親還是李家的名聲,都不能讓三皇子納十妹妹為妾。”李菲雪不再掩飾笑容中的苦恨,緊緊握著茶盞切齒道:“既然不能把十妹妹接回家,那就將十妹妹除名逐出族。一句再無乾係哪裡頂用?要斷,就徹底斷乾淨!”
徐氏一愣,無奈又好笑道:“你這孩子可是嚇糊塗了?她們娘兒倆就沒上過族譜,她一個未出閣的庶女,連個正經閨名都沒取,除哪門子名?”
李菲雪的狠勁漏光了:“……”
“那賤婢的棺材可以丟去亂葬崗,李家也可以不認那賤婢,家裡外頭都不會在乎個死了的姨娘。但你十妹妹不同。”徐氏愛憐地拍拍女兒的手,細細給女兒分說:“你還肯喊她十妹妹,外頭豈會不當她是你父親的女兒?就算能除名真的逐出族,被指指點點的是李家,在三皇子跟前難做的是你父親。你這想法,也就是自家人解解氣,沒什麼實在用處。”
李菲雪聞言越發苦笑,心思飛速轉動的同時又捏出一計來,猶豫半晌和徐氏提議道:“既然十妹妹做皇子妾的事情改變不了,母親不如想辦法讓我見上十妹妹一麵,親口和她說聲’恭喜’。”
徐氏自然聽得出是真恭喜還是假恭喜,皺眉不解道:“你巴巴地見她做什麼?沒得晦氣!”
李菲雪咬牙將所想計策說出了口,“如果以後任由十妹妹兩頭牽扯著李家和三皇子,才是真晦氣!家中姨娘庶出是什麼德性,我如今算是看透了。姨娘們靠的是庶子庶女,十妹妹將來也一樣。她得不得寵我們管不著,但不能任由她母憑子貴。不如借著見她的時候暗中下藥,讓她沒有為三皇子生兒育女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