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在外頭還掌得住,對著薑四夫人客氣而隱忍,對著於老夫人勉強據理力爭,現在回到三房,屋裡隻剩下周媽媽和女兒,哪裡還壓抑得住攢了大半天的邪火,語氣即嚴厲又惱怒,“來赴約相看的怎麼會是薑四夫人母子?!
今兒康親王妃也去了寺裡禮佛,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父親信上隻叫我到了地方、到了時辰就領你去後山涼亭,其他的一概沒有細說,春然,你告訴母親,你是不是聽岔了記錯了,又叫你祖母嚇著了,剛才才不得不認下薑五公子的事兒?”
她滿心以為,丈夫在任上經營多年,給女兒看中的必然是康親王的侄兒。
康親王府在京中的處境雖有些尷尬,親兒子又早夭,但到底是皇上的皇叔,且原本的封地就在丈夫的川蜀任上,即便宗室裡直係的侄兒不是康親王的嫡親血脈,若肯選了過繼到膝下,配女兒仍算三房高攀。
正經的金枝玉葉,她這半年來即期待又興奮,給女兒打點的嫁妝儘數照著親王世子妃的份量來。
如期而至的相看卻像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不是康親王府,也不該是薑家!
薑家算什麼東西!
尋常京中小戶,靠著薑貴妃才雞犬升天,饒是在空有架子的永嘉候府看來,也隻能算個暴發戶!
周氏即驚且惱,嗓音尖得都快要破了,“怎麼會是薑家?怎麼會是薑家!”
她不得不讚同於老夫人,薑家憑什麼討她三房的嫡出姑娘!
翻來覆去叫著這一句,可見有多失望有多氣恨。
念春然卻依舊鎮靜守禮,一邊替母親順心口,一邊分茶奉上,細聲細氣地請母親用茶消氣,“母親彆惱。父親親自交待的事兒,我怎麼會記錯聽岔?和我議親的正是薑家,從來隻是薑家。”
她能獨自留在任上管家理事,無論是性情還是能力,自然很得周氏信任和肯定。
從始至終不曾變過的冷靜,終於令周氏找回些許理智,接過茶盞抿了一口平複心氣,麵上惱恨卻半點不減。
周媽媽見狀忙轉圜道:“夫人哪裡是惱姑娘呢?都說抬頭嫁女,但這薑家實在是……夫人怎麼忍心姑娘嫁做薑家婦?”
“媽媽的意思我明白,但俗話說莫欺少年窮。薑五公子並非池中之物,秋闈得中解元,春闈成績且差不了。”念春然看向周媽媽,話卻是說給周氏聽的,“薑家雖人才不顯,但如今薑五公子科舉有成,隔房的大伯父又有望高升川蜀大都督,父親若不是看中這兩點,豈會舍得將我許出去?”
彆說周氏,連周媽媽都不怎麼看得上薑家,哪裡留意過誰是誰,不由疑惑道:“薑五公子的大伯父?”
“薑貴妃的親兄長,薑家長房的大老爺。”念春然耐心解釋道:“我回來前父親剛得的消息,皇上有意重用薑大老爺,隻等萬壽節過後吏部考評,擢拔薑大老爺的明旨恐怕就會下達地方。”
這樣重大的人事變動,朝中多少有點風聲,何況宮中有得寵的薑貴妃為薑家掌著眼。
念春然轉眼看周氏,見周氏神色微變,就溫柔笑道:“父親的意思,薑五公子才學雖好,但能點中頭名解元,少不了皇上有心提拔薑家,好給薑大老爺高升多加一道彩頭的用意在。”
周氏想起來了,薑貴妃確實有個嫡親兄長放了外任。
且因薑貴妃得寵,薑大老爺身邊的師爺、書吏等輔佐官員,全都是皇上親選親點的。
名義上,薑大老爺還是丈夫的上司,但薑大老爺無能無才,否則也不會靠著裙帶關係撿漏,得了川蜀知府那樣的肥差。
她還在丈夫任上時,隻敬而遠之做足禮數,無非是過年過節打發下人送節禮罷了,她無意巴結薑家,難保丈夫在外頭和薑大老爺沒有來往。
以前從沒往薑家頭上想,現在,卻不得不仔細考量了。
周氏一邊權衡,一邊靜下心打量女兒。
女兒不像她,丈夫和駙馬爺是嫡親兄弟,駙馬爺的姿容是出了名的俊秀無雙,丈夫生得雖不如駙馬爺但也倜儻俊美,她一直慶幸而滿足,女兒更像丈夫。
現在卻有些後悔,後悔將女兒教得太好,從小讀著四書禮儀,從小學著丈夫理事處世。
這樣漂亮能乾的女兒,再知書達禮再有主意,也隻是個心懷繾綣的小姑娘。
周氏滿腔驚惱被心疼代替,攬著女兒直歎氣,“你老實告訴母親,你和薑五公子……”
念春然忙搖頭,笑容溫婉道:“母親多慮了。我不曾行差踏錯,父親也不會允許我行差踏錯。今兒我也是第一次見薑五公子。母親和三哥先回京,父親一頭和薑大老爺商議親事,一頭記掛您獨自在家侍奉祖母,這才連您也瞞著,省得父親和我都不在,白惹您空生一場氣。”
念三老爺了解於老夫人,也了解周氏,這是防著周氏關心則亂,反而壞了他的盤算。
念春然這話有意打趣,好緩和周氏的怨怪,臉色卻微微有些紅,“父親不會害我,更不會害三房。我得父母疼愛教養,到了該為家中出力的時候,萬沒有推辭拒絕的道理。薑家的親事,父親問過我的意思,我是願意的。”
她不得不和母親細說親事,姑娘家的羞澀到底上了臉,“薑五公子溫文有禮,和我很說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