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刮過帶血的樹,摩挲聲跟嗚咽似的。
一高一低,展堂嘴角抽搐著,關裴也不敢動彈,兩個人和窗戶裡的人影玩一二三木頭人。
還是莫關山嘖了一聲,在一片死寂裡走上去,掀了那窗戶紙,一張油彩畫出來的臉慘白地裸露在幽幽的燈籠光裡,五官線條寥寥幾筆,嘴是鮮紅的。
“紙人而已,看見了就不害怕了吧?”他回頭。
趴在地上的展堂兩股戰戰地爬起來,硬生生擠出一個慘笑,“可、可是,莫、莫先生,紙人……為什麼會動啊?”
“皮影戲看過沒有,”莫關山感覺他們兩人的角色好像倒過來了,“《走進科學》沒這一集?”
“但、但是……”展堂咽了下口水,手指顫抖地舉起來,指著他身後,慘叫道,“莫莫莫先生……它爬出來了啊!”
莫關山轉頭一看,正好對上雙空洞的視線。
那紙人兩手掰著窗戶木頭,彎成直角的腦袋從裡頭探出來,就以一種扭曲的姿勢從正方形的格子裡擠了出來,這會兒大半個身子騰在半空裡,長發輕輕地飄,嘴咧著,像是在笑。
莫關山用袖子擦了把臉,鎮定地後退了兩步。
他歎了口氣:“事已至此,先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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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跑是沒用的,幾分鐘後,三個人被堵死在走廊上,四麵八方望一眼,紙片層層疊疊如浪,缺胳膊少腿都不奇怪,有的帶著詭異的笑,有的隻畫了半麵妝,還有的五官都不齊,一張張殘破的臉擠在一起,密密麻麻,看著十分瘮人。
“你們這戲院挺熱鬨的哈。”莫關山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樣子。
展堂一個勁地往後縮,背貼著冷冰冰的牆壁,聞言擠出個跟哭差不多的笑:“您可彆說了!我就是一檢票的!我都不知道咱們這院子裡還有那麼多人!”
“等回頭出去了,我要寫出戲,”一旁的關裴幽幽道,“名字就叫人鬼情緣:中元奈何橋相會。”
這邊兵荒馬亂,那邊歲月靜好,夜光如水潭,繡鞋尖尖上的那顆珍珠泛著瑩潤的光澤,在裙擺搖曳間若隱若現,蘭寶瓊踩在石橋的台階上,身姿嫋嫋,不緊不慢,跟牛郎織女七夕走鵲橋似的。
“關小姐——”展堂欲哭無淚,“旗子不能亂立的——”
他話音未落,就驚悚地看見關裴握著拳頭毫不客氣地砸上去了。
砸中的部位是腹部,畫著小生戲服的紙張扭了下,凹下去一小塊,又輕飄飄地回彈,變回原樣,紙人端著張似笑非笑的臉,沒受傷,也沒還手。
觸感很奇怪,她收回手,甩了甩。
那些紙人好像隻是想把他們困在這裡,沒傷害他們的意思。
“關、關小姐,”展堂看得瞠目結舌,“你、你你不怕的嗎?”
關裴一愣:“怕什麼?”
展堂快給她跪下了:“那紙人長得那麼嚇人,還會自個兒動!這不科學啊!”
關裴:“……你這麼一說,我覺得我好像是應該怕的。”
“人家見多識廣,”莫關山插話,順勢轉移了話題,“展堂你怕就少看兩眼,它們不會傷害你的。”
那紙人不過是用些很淺薄的法術操控的,乾些堵路的事還行,端茶倒水都困難,蘭寶瓊是蘭家人,蘭家從商,她能從父母那輩聯係到這行當的人,花點錢學些皮毛也不奇怪。
展堂下意識鬆了口氣,又覺得這樣不行啊,太丟臉了,糾結地看了眼沉思中的關裴,自尊心占了上風,他大著膽子挺了挺胸膛,往前湊了點兒,紙人不為所動,他又迅速伸出腳丫子往地板上飛快一滑,反複小心地試探了兩下,紙人還是一動不動,跟蠟像似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