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7(1 / 2)

寒鴉 弱水千流 15592 字 7個月前

Chapter 05 甜(三)

對於這個姐姐, 十六歲的少年心中情感很是矛盾,畢竟一個是姥姥帶大的孩子,一個是父母親自帶大的孩子,雖是姐弟, 從小卻沒生活在一起, 關係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在幼時的顧文鬆眼中,姐姐人長得漂亮, 成績優異, 是個優秀到隻可遠觀的人。每回自己跟著爸爸媽媽回姥姥家, 姥姥都會獻寶似的拿出一摞獎狀,向他們展示。

姥姥喜悅又驕傲的表情, 仿佛在說:瞧, 我一手帶大的孩子多爭氣。

而每回看見姐姐的各類獎狀證書,媽媽在姥姥家的反應總是如出一轍:粗略地瀏覽幾眼,便放到一旁, 淡淡地點評一句“不能滿足於一時的成績,要再接再厲”。但回來之後,卻會拉著他的手,語重心長地告訴他:“小鬆, 你姐姐年年都是三好學生,成績好, 品學兼優。她是媽媽的驕傲,你一定要向姐姐學習啊。”

姥姥和媽媽不加掩飾的誇讚,和立榜樣式的教導,讓幾歲的顧文鬆, 對溫舒唯這個姐姐既向往崇拜,又有點不平衡的嫉妒。

最初, 他想親近溫舒唯,想和優秀的姐姐成為朋友。

但,小少年心智本就不成熟,加上父母的縱容溺愛,生活條件優越富裕,幼年時期的顧文鬆不僅調皮,還有富貴人家小少爺的通病:驕矜傲慢,口是心非。他就算心裡喜歡這個姐姐,也不會直截了當地表現出來。

幾歲的顧文鬆覺得,自己從小就眾星拱月,在家裡,爸爸媽媽圍著他轉,在幼兒園,他也是個“小大佬”,走到哪裡後頭都會跟著一幫小朋友。他喜歡的姐姐也應該先向他伸出橄欖枝,主動跟他親近才對。

小少爺理所當然地翹著小二郎腿,等待著。

可每回,不管是他和爸爸媽媽去姥姥家,還是溫舒唯到他們這裡,姐姐都沒有主動跟他說過話。

姐姐總是很安靜,走哪兒都隨身攜帶一本書,乖乖和爸爸媽媽打過招呼後,便獨自坐到一邊學習。回回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標準好學生姿態。

那時的小文鬆有些失望,不過他很快便調整好了心態,用小手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像個小男子漢那樣寬慰自己:姐姐話少,不愛笑,應該天生就是這樣的性格。自己作為弟弟,一個純爺們兒,要理解姐姐,不可以小心眼。

直到某一日,顧文鬆被接去姥姥家時,正好透過臥室窗戶,看見姐姐和幾個跟她穿相同校服的哥哥姐姐們一起補作業的畫麵:

姐姐趴在單元樓的牆上,正在奮筆疾書寫著一本練習冊。

旁邊一個看起來娘兮兮的哥哥正在抄她寫的,邊抄,邊說了句什麼。

姐姐瞪眼,抄起筆打了個那少年一下,隨後便捂著肚子笑起來,前仰後合,眼淚都給笑出來了。

少年少女們嘻嘻哈哈有說有笑。

彼時,六歲的小文鬆看著姐姐燦爛的笑顏,癟癟嘴,心裡怪怪的。他忽然意識到,姐姐的性格其實並不內向,甚至非常的開朗活潑,她不是不愛笑,隻是不愛對著他笑,她不是不愛說話,隻是壓根不想理他。

姐姐不喜歡他這個弟弟。

顧文鬆性格高傲,自幼便是“你進一步,我進半步,你退一步,我退十萬步”。

小少爺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飽受打擊,接連消沉了好幾天,從那之後,他對姐姐溫舒唯的情感便由最初的崇拜喜愛,變成了有那麼點兒討厭和氣憤。

他不懂,像自己這麼帥氣可愛又聰明的小朋友,姐姐為什麼不喜歡。

是瞎了嗎?

因此,偶爾見到漂亮柔美的姐姐,還是小朋友的顧文鬆不再文靜靦腆,而是會朝姐姐擺臉色,丟玩具,搶她的吃的,試圖通過這種極端的方式引起姐姐的注意,隱晦表達內心的不滿。

而陰差陽錯,這種調皮搗蛋吸引注意的行為,被十六七歲的溫舒唯理解成了“弟弟對自己的討厭”。

至此,麵對繼父和弟弟時,她變得更加安靜和小心翼翼。

姐弟倆的關係就這樣陷入了某種微妙詭異的僵局……

*

此時,東郊顧家彆墅內。

顧文鬆話音落地,溫舒唯錯愕地瞠目,愣在原地,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

就在她怔忡的當口,何萍從二樓臥室下來了。

“小鬆回來啦。”何萍臉上漾開燦爛笑意,邊下樓梯邊笑吟吟地吩咐傭人,說:“水果和點心我都準備好了,陳嫂,帶同學們去花房那邊玩兒。”

年輕的少男少女們看見何萍,當即禮貌地打招呼,七嘴八舌地說“阿姨好”。隨後又壓低了嗓子竊竊私語,很詫異:“鬆哥的媽媽真年輕,好漂亮啊!”

“鬆哥的姐姐和媽媽長得好像,顏值逆天。”

“這話說的,咱鬆哥本來就一大帥比,校草級人物,他姐他媽能不美嗎?”

“一家人都好好看哦。好羨慕……”

來參加生日宴的同學們樂嗬嗬地說著話,隨後便在傭人陳嫂的帶領下離開了彆墅客廳。吵吵鬨鬨的人聲逐漸朝著花園方向遠去。

何萍款款走到一雙兒女身前,站定,看了眼顧文鬆,表情有點兒狐疑地問:“你說你一個壽星,來了這麼多同學朋友你不去招呼,拉著你姐在這兒嘀咕什麼呢?”說著一頓,又看向溫舒唯:“你們倆在聊什麼?”

顧文鬆:“聊我姐的男朋友。”

溫舒唯:“聊我給他的禮物!”

姐弟兩人同時回答,默契達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兩道嗓音重合在一起,何萍一個字都沒聽清。她微皺眉,目光看看溫舒唯又看看顧文鬆,“到底在聊什麼?”

顧文鬆懶懶散散吊兒郎當:“我姐男朋友。”

溫舒唯心跳如雷表情緊張:“我弟的禮物!”

又是完全重疊的兩個回答。

何萍:“……”

何萍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很平靜地看著兒子和女兒,語氣淡淡地道:“一個人回答就行了。誰來說。”

溫舒唯兩頰發熱手心汗濕,心跳撲通撲通,生怕顧文鬆又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當即想也不想地便搶話,乾巴巴一笑,擺擺手,答道:“沒聊什麼。我剛把準備好的禮物給小鬆了,是他喜歡的球星親筆簽名的球衣。他挺喜歡的。”

顧文鬆嗤了聲,嫌棄地瞥她:“彆跟這兒加戲啊。我什麼時候說很喜歡?”

氣氛破天荒般和諧有愛。

看著女兒臉上活潑生動的笑容,何萍竟一怔,眼神有零點幾秒的放空恍惚,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頭的溫舒唯也愣了下,反應過來什麼,燦爛的笑顏緩慢凝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深處的一絲尷尬和窘態。

片刻,溫舒唯習慣性把頭低下去。

何萍很快回過神,靜了靜,視線收回去,轉過身,邊往屋外走邊說:“出來玩兒吧。前幾天你們爸爸去延河出差,我讓他買了當地的特產回來,一起嘗嘗。”

輕盈的高跟鞋聲音漸行漸遠,婦人曼妙婀娜的背影消失於姐弟兩人的視野。

見母親離開,溫舒唯緊繃著的神經一鬆,鼓起腮幫吐出一口氣。

顧文鬆看她一眼,沒好氣道:“談了戀愛還不敢讓媽知道,還以為自己十幾歲在早戀?”

溫舒唯瞪他,脫口而出地懟回去:“亂說什麼,這不還沒談麼。”

懟完,空氣莫名一陣安靜。

顧文鬆眯了下眼睛,目光曖昧幾分,故意慢悠悠地拖長調子:“哦,‘還’沒談。”

溫舒唯:“……”

溫舒唯扶額,不想再跟這小屁孩兒瞎扯,靜默幾秒,擺手:“你趕緊出去玩兒吧,那麼多同學都來了,你這個壽星一直不見人影可不好。”頓了下,輕聲補充:“媽媽為了你的這個生日費了不少心思,一會兒記得去跟她說謝謝。”

“你真覺得媽是為了我一個人?”顧文鬆忽然說。

溫舒唯奇怪,“你的生日,當然是為你一個人。”

顧文鬆一副看二百五的表情瞧著她,幾秒後,翻了個白眼歎了口氣,道:“本來我不想跟你說這些的,純粹是看那件簽名球衣的麵子。”

“什麼?”

“剛才回來的時候經過花園,我進去看了眼。”顧文鬆說,“那些水果點心,媽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準備的。昨天晚上她還專門跑來跟我說,你很重視我的生日,一直在精心挑選要送我的生日禮物,讓我今天收收性子,對你客氣點。”

溫舒唯:“……”

溫舒唯愕然萬分。

“其實我知道,你根本不記得我的生日。是媽很早之前就在提醒你,讓你一定要記得日子,一定要記得給我準備禮物。”少年兩手插在褲兜裡,自嘲似的嗤笑一聲,“媽為了緩和咱倆的關係,也真是煞費苦心。”

“……”溫舒唯難以置信,囁嚅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騙你乾什麼?”

“……”

顧文鬆接著又麵無表情道,“其實何必呢,家裡人都知道,你討厭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了。”

溫舒唯:……?

“咱們就繼續井水不犯河水吧,這樣也沒什麼不好。”顧文鬆說完,一低頭,餘光掃過手上拿著的簽名球衣,很淡地笑了下,“難得啊,你居然知道我這個弟弟喜歡的球星是詹姆斯。”

溫舒唯:“……之前進你房間,看到過很多他的海報。”

“這禮物,還行吧。謝了。”顧文鬆一副風輕雲淡滿不在乎的語調,說完,轉身便準備離去。

突的,

“小鬆。”溫舒唯叫住他。

顧文鬆站定,回頭看她一眼,“又乾嘛?”

溫舒唯沉默半秒,做了個深呼吸,道:“我一直都記得你的生日。就算媽媽不提醒,我也會給你準備禮物。”

顧文鬆眸光突的一閃,沒有說話。

“另外。”她頓了下,語氣轉變為極不確定,“你之前說,十年前你看見有人在姥姥家樓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可能忘了。你高考畢業吃散夥飯那天,爸媽都出差,他們把我送到姥姥家去了。”顧文鬆說。

溫舒唯:“……然後呢?”

“我那天晚上很興奮,趟床上好一會兒都沒睡著,乾脆趴在窗戶上看星星。”顧文鬆說,“然後就瞧見你醉醺醺的讓人送回來q。再然後,那個人就摁著你親了。”

“……親哪兒了?”

“這個沒看清楚。”顧文鬆說著,還認真回憶了一下,摸著下巴眯著眼睛,“那角度,我瞅著像嘴,至於舌沒舌吻就不知道了。”

溫舒唯:“……”

溫舒唯安靜足足十秒鐘才艱難地消化掉這條信息,默了默,皺眉說,“可你當時才幾歲,怎麼可能記得那麼清楚?會不會是你在做夢?”

顧文鬆聳肩,“你要不信,當麵去問問那哥們兒唄。”

*

顧文鬆的生日宴結束,何萍留溫舒唯就在家裡住,溫舒唯不放心姥姥一個人,拒絕了。何萍便讓司機老楊送溫舒唯回姥姥家。

車上,溫舒唯腦子裡反複想起顧文鬆數小時前說的話,越想越覺心亂如麻。糾結片刻後,她拿出手機打開通訊錄,翻到一個號碼,撥過去。

沒響幾聲便接通。

“喂。”聽筒裡傳出一個字的回音,音色低低的。

“喂……”溫舒唯暗自做了個深呼吸,先是一句客套的寒暄,“吃晚飯了麼?”

那頭低笑一聲,寡淡又散漫的語氣,“這會兒十點半,你該問夜宵。”

溫舒唯一噎,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之前想求證的話、打好的腹稿全忘得乾乾淨淨。心頭莫名緊張,她咬唇,左手悄悄攥緊了衣服下擺。

沈寂等片刻,沒聽見回複,便道:“什麼事。”

溫舒唯沉默好一陣,支吾道:“也沒什麼,就是有些話想跟你說。你什麼時候有空?”

“哪種話?”他像隱有感知,刻意低聲,似笑非笑地問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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