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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吃晚餐的時候, 徐翹才知道自己在畫室閉關那兩個鐘頭錯過了什麼精彩內容。
如她所料,第二名在投票通道關閉前兩小時開始源源不斷地發力,小幅度慢慢往下砸票, 保持著隔幾分鐘追一小截的速度, 緊咬她不放。
她這邊起初一直被動地隨著對方的節奏跟票, 跟了半個鐘頭, 程媽媽失去了耐心。
這麼小家子氣,到底會不會玩啊?
倫敦時間比北京慢八小時, 當時正好臨近午餐時間,程媽媽約了姐妹外出嗨皮, 趕著儘快結束這場戰鬥,讓人一下子出手了一大把票,化被動為主動。
對方慌了, 傻了二十來分鐘, 大概偷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拉來一波新票。
程媽媽又生氣了。
這麼剛?不行, 不允許,她這手感正好呢, 於是回頭一聲令下,都給我上——又是一頓天王蓋地虎,狂風掃落葉。
這時候已經隻剩半個鐘頭, 對方垂死掙紮地跟了一會兒後,就徹底消停下來。
程媽媽看人家這麼快偃旗息鼓,擔心這是緩兵之計,又見自己手頭存貨不多了, 準備動員姐妹們,也就有了剛才那通電話。
不過事實是, 對方最後那會兒確實沒了轍。
程浪說,不是誰交際圈都有您這麼廣的,您也彆太高看人家了吧。
徐翹聽得目瞪口呆,為自己錯過了這樣精彩絕倫的battle場麵感到萬分遺憾。
遺憾的同時又有些心慌,在餐桌上問程浪:“你媽媽怎麼知道我?”
“也不算‘知道’。”程浪拿起醒酒器,倒了杯紅葡萄酒給她。
聖誕和元旦在歐洲是相當於中國春節的節日。程家大房定居倫敦多年,生活習慣基本已經西化,所以程媽媽對於兒子最近不回家這件事十分不滿。
程浪一開始以工作繁忙為由安撫了她,但奈何不了女性第六感的敏銳,被她掘地三尺挖到了伯格珠寶工作室以及“羽立”這號人物的存在。
程浪的心理疾病瞞了爺爺,卻沒瞞住父母。
程媽媽眼看程浪的堂哥三年抱倆,心急到就差讓兒子去醫院定期存精,這會兒曉得兒子正為終身大事奮鬥,氣也不生了,讓他放手去乾,並揚言自己要為他出一份力。
不過其他多的信息,倒也沒有走漏。
程浪不願透露這位羽小姐的底細,程媽媽當然不好強求,畢竟萬一歪門邪道動用過頭,把到手的兒媳婦嚇跑了,那就是罪孽了。
“她隻知道‘羽立’,不知道‘徐翹’。”程浪這麼解釋。
徐翹微微一愣,對程浪口風的嚴密程度感到驚訝。
其實最開始,她對他並沒有那麼高的心理預期,發現他把最要好的兄弟都蒙在鼓裡時,就已經有些意外了,更彆提現在對方是他母親。
“那這事是你讓她幫忙的,還是她主動提的?”她喝了口酒,試探道。
“一半一半。”程浪又將一份切好的牛排遞到她麵前,“‘皇家藍’是英國皇室的顏色,在倫敦本來就很受歡迎,她很喜歡你設計的這枚戒指,當然願意為它出力。而我覺得,相較我出麵,她出麵不容易落人口舌,畢竟她在歐洲的交際圈不屬於商業範疇,所以才把這事交給她。”
徐翹一口口吃著牛排,輕輕“哦”了一聲:“早知道程老板這麼精打細算步步為營,最後那兩個鐘頭我就好好觀戰了。”
她還以為她沒有親朋好友助陣,可能會被人虐慘。
“你以為呢?”程浪好笑道,“這種時候難道放你一個人孤軍奮戰聽天由命?彆人有的,當然也要給你。”
徐翹垂下眼,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鼻子有點發酸。
就好像她以為這個跨年夜會過得孤孤單單冷冷清清,結果卻擁有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和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這種自己都覺得“我得不到也很正常啦”的時候,卻有人告訴你,彆人有家人,我也要給你家人,彆人有後盾,我也要給你後盾。
“怎麼了?”程浪偏頭看她。
罪魁禍首似乎低估了自己信手拈來一句話的殺傷力。
“就……”她飛快眨著眼睛,像在眨掉什麼亮晶晶的東西,“我爸以前也說過這樣的話。”
這麼久以來,徐翹幾乎沒在程浪麵前提起過家人。
或許是跨年夜的氣氛天然適合聊起這個話題,又或許是酒精的催動,和比賽結果塵埃落定的情緒疊加,讓她忽然起了一絲傾訴欲。
程浪適時擱下刀叉,擺出認真傾聽的姿態,沉默地看著她。
徐翹抿了一口酒,思索片刻,才慢吞吞地說:“我媽走得早,我爸老覺得我缺了很多東西。人家小朋友放學有媽媽接送,在學校跟媽媽做親子活動,作文題目‘最愛的人’寫和媽媽的故事,我都沒有。所以他一直在彆的地方補償我,我小時候經常聽他說——人家小朋友有的,我家小朋友也不能少。”
“隻不過後來我長大了,父女之間不好這麼肉麻,而且我弟弟也記事了,他覺得太偏心我,會讓我弟弟不舒服,所以表麵上就對我凶巴巴的,但其實還是挺關心我,錢也隨便我花,家裡的衣帽間都為我擴建了好幾次,我後媽都沒有這麼多包包衣服和首飾。”徐翹咬咬嘴唇。
“我爸做珠寶也是因為我。我小時候喜歡在海邊撿貝殼,把亂七八糟的貝殼串成項鏈手鏈,他就說以後給我最貴的‘貝殼’。還有金祿珠寶一開始其實叫福祿珠寶,是我爸聽說我被學校同學起外號叫‘葫蘆娃’,一生氣才改叫了金祿珠寶。”
徐翹的敘述不太有前後邏輯,聽起來亂糟糟的,但這樣真實不設防的樣子,看在人眼裡反倒有些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