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的符淵完全是行動派的,動作直白到讓安稚目瞪口呆。
恩愛都被他倆秀完了。
他們這麼旁若無人地公然抱來抱去,讓安稚有點尷尬。不過仔細看看他們,安稚已經意識到分辨兩個符淵的方法了。
鏡中人看起來雖然長得一樣,多觀察一下,就會發現不同——
他們和原身是鏡像對稱的。
符淵的臉很完美,左右反過來也看不出區彆,但是他身上穿的衣服和安稚他們一樣,是右衽,左前襟在上,掩著右襟。
對麵幾個鏡中人的衣服卻全都是左衽。
安稚的念頭一動,對麵的安稚就伸手拉拉那個符淵的衣服,“我知道了,你的衣襟是往這邊搭的,對麵那個是往那邊搭的。”
安稚鬱悶了:這明明就是她先發現的……
安稚身邊的真符淵低頭對她微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就往前走。
對麵的符淵就直接得太多了。
他仍然抱著那個安稚,低頭用嘴唇貼了貼她的額頭,又滑下去,吻了吻她的鼻尖,才戀戀不舍地說:“不用擔心,我很快就回來。”
邊涯在旁邊發出一聲單身狗的歎息,“你們真是夠了。”
好像正在起膩的不是鏡中人,是真的安稚和符淵一樣。
對麵的鏡中邊涯也說:“你們兩個有完沒完?還打不打了?”
兩個符淵這才走到中間。
他們一交手,安稚就看不清了。
這裡地方窄,旁邊又都是隊友,兩個人用的都是小巧功夫。
小巧,但是又快又淩厲,罡風逼得其他人都在儘量向後退。看上去兩個人誰都沒在客氣,都在互相痛下殺手,要置對方於死地。
安稚忽然有點害怕。
念頭一動,就聽見對麵的安稚在兩人交手的轟鳴之中問:“這樣打,真的會受傷會死嗎?”
和她想問的問題一樣。
不用她開口再問一遍,身邊的邊涯就回答:“當然會死,否則鏡陣為什麼這麼貴?”
安稚急了:符淵再厲害,符淵打符淵,勢均力敵,那不就一定是一個非死即傷的局麵?
南沉轉過頭,“放心,符淵以前進過幾次鏡陣,他知道該怎麼對付。”
安稚凝神繼續看真假符淵打架,看了一會兒,居然也看出門道來。
兩個符淵看起來招數一樣,每一招都幾乎是同時發出來,仔細看的話,卻並不是。
那個鏡中的符淵總是比真符淵稍微慢一丁點。
其實這件事剛剛就很明顯。
每次都是安稚先起心動念,想做一件事說一句話之後,對麵的安稚才開口說類似的話。
這並不像照鏡子那樣,鏡裡鏡外的人一切同步,這是一麵有延遲的鏡子。
延遲的時間非常短,隻不過是在瞬息之間,但是高手過招,毫厘之差定生死,那個符淵凡事晚一步,就差得太遠了。
安稚正在這麼想著,就聽對麵的安稚急道:“符淵,你得比他快啊!”
安稚心想:那是不可能的。
果然,鏡中那個符淵很快就落了下風,他的每一招都在真符淵的意料之中,符淵找了個空檔,一招橫掃過去,正中對麵的符淵。
安稚看到,那個符淵怔了一瞬,衣袍與三千墨發被罡氣激得揚起,在空中飄舞,整個人忽然像破碎的鏡子一樣,崩裂成千萬塊,然後消失了。
安稚心中猛地抽痛了一下。
雖然明明知道那個符淵是鏡陣造出來的,親眼目睹大貓崩裂的情景,還是讓人有點受不了。
對麵的南沉和邊涯看到他們的符淵被殺,全都急了,一起向符淵衝了過去。
這邊的邊涯他們也馬上提刀加入戰團。
對麵的安稚卻沒管那麼多。
她一個人跑到剛剛那個符淵碎裂的地方,滿臉的驚惶失措。
那裡一片空蕩蕩,什麼都沒有了。
那個安稚呆站在原地,仿佛被嚇傻了一樣。
“符淵!”她大聲喊。
沒人回答。
“符淵!你在哪?”她又喊了一聲。
安稚默默地看著她,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滑下臉頰,用手摸了一把,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哭了。
對麵的安稚也哭了。
她蹲了下來,雙手抱住膝蓋,埋下頭,泣不成聲。
安稚看了她一會兒,起手掐訣。
那個安稚如同收到了感應一樣,抬起頭看向她,再看看她正在掐訣的手,卻茫然地蹲在原地,沒有動。
兩個人的心意相通。
她是七階,她應該也是七階,安稚沒什麼把握,不過還是竭儘全力地發出一個破空隆。
破空隆轟然而至,竟然起效了。
那個安稚也像鏡子遇到重錘猛擊一樣,在碰到破空隆的瞬間驟然碎裂,變成千塊萬塊,憑空消失了。
發出破空隆時,安稚心中所想就是鏡中人心中所想:和她那麼親密無間的符淵碎了,如果讓她也碎了,都碎裂之後,也許會在鏡中的什麼地方重逢吧?
邊涯和南沉把他們各自的鏡中人都接手過去,認真應付,符淵一個人回到安稚這邊。
他扶住她的肩膀,低頭認真地去看安稚的眼睛。
因為一個符淵的幻影消失就難過,實在有點丟臉。
安稚隨口亂編借口,“我沒事,就是生平頭一次把自己殺了,有點不太好受而已。”
符淵點點頭,伸手攬住她的肩膀。
那邊還在繼續打架。
兩個邊涯身形敏捷,手中彎刀如月,掃劈撥削,寒光若電,兩個南沉卻都彼此站得遠遠的,白衣飄飄,一身大家氣度,正在用光明正大的功夫對轟。
有延遲的優勢在,邊涯和南沉也很快就雙雙搞定。
鏡中人全部消失時,幾人麵前,一麵頂天立地的大鏡子緩緩浮現出來。
這才是鏡陣的真身。
巨大的鏡麵從一角開始,正在飛速地崩裂。
開始還是幾根裂紋,裂紋蔓延開來,分出更小的分支,大大小小的紋路很快爬滿了整麵鏡子。
符淵忽然伸出手。
搶在鏡子徹底崩潰之前,一塊巴掌大的碎片離開鏡麵,飛到了他的手掌上。
他這一動,鏡子瞬間撐不住了,裂成粉碎的無數塊,如同閃亮的冰晶,飛散著消失在空氣中。
隻留符淵手裡的那塊碎片。
他把碎片遞到安稚眼前。
小小的鏡子碎片中,映出兩個人影,是安稚和符淵。
符淵舉著碎片,並沒有動,鏡中的符淵卻伸手扶住那個安稚的頭,低頭吻了吻她的眉心。
安稚仰頭看向符淵,鏡中的安稚也跟著仰頭看向她的符淵。
符淵對她微微一笑,“他們還好好地待在鏡子裡麵。好了,我們走吧。”
鏡子裡的符淵也對那個安稚說:“好了,我們走吧。”
鏡外的人沒有動,鏡中的兩個人卻轉過身,手牽著手,他們的身後,南沉和邊涯也跟了上去,幾個人一起消失在密林裡。
安稚知道他是在想辦法哄她開心,但是心中寧願相信,鏡中的兩個人還在另一個世界,快樂地繼續活著。
符淵放下手中的碎片,袍袖一拂,用地上的泥土把碎片掩住。
他埋好碎片,才拉住安稚的手,“這次我們真的走吧?”
安稚點點頭,回握住他的手。
幾個人繼續往前,陽光已經照不到這麼深的地方,四周愈發地陰沉。
“這裡真暗。”安稚說。
邊涯回過頭,“拿點東西照亮倒是容易,隻是太惹眼了。”
安稚連忙說:“沒關係,我就是隨便說說而已。”
她的話音未落,仿佛是響應她的話一樣,周圍的樹上,草叢裡,崖壁上,全都亮起了一串又一串的小燈。
安稚仔細看過去,才發現是一種藤上結的果實,一顆顆滾圓的小球現在全都發出柔和的光。
這些小燈串不知道有多少,到處都是,把這裡點綴得宛如仙境。
符淵攥了攥她的手,低聲說:“這是什麼人,這麼討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