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踩在繡鞋底下的碎石摩擦出異樣響聲。這聲音被銀朱所捕捉,她立馬出聲道:“咦?假山那好像有什麼動靜,會不會是程三姑娘在那?”
這話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誣人清白。太子侍從看了眼李詢的眼色,忙道:“銀朱姑娘請慎言,好好的姑娘家怎會藏在假山過一夜?”
銀朱從程令芝給程嘉禾下藥之時,便一直盯著程嘉禾,親眼看著程嘉禾進了院子,且一整晚都未從院門口出來。
她刻意一大早引著人來院子,就是為了來個甕中捉鱉。反正藥是程令芝下的,與她無關,她不過是“不小心”看到程嘉禾進了院子,“好心”帶人過來找她罷了。
至於程嘉禾會在院子裡做些什麼,她就不得而知。
銀朱揚起下巴對侍從道:“多說無益,過去一看便知。”
侍從朝李詢道:“殿下,這……”
李詢微沉著眼,抿唇道:“去看看。一個大活人總不可能憑空消失。”
“是。”侍從應聲道。
幾人腳步聲漸漸朝假山靠近,嘉禾閉上眼屏息。沈雲亭這副樣子,任誰也看得出他剛剛經曆了些什麼。若是被太子和銀朱撞見她同沈雲亭這副樣子在假山裡,她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
可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沒有退路了。
正在此時,沈雲亭從她身後伸出一隻手,捂住她的嘴。她驚愕地轉身朝他看去,隻見沈雲亭做了個“噓”的姿勢。
他神誌已清醒,伸手將她抵在假山石壁上,薄唇湊在她耳畔,用隻有她與他兩人才聽得見的氣聲對她道:“我能忙你脫險。”
嘉禾忽鬆了口氣,沈雲亭的聰明她從來不會懷疑,他說能脫險便是真的能脫險。
可嘉禾還沒鬆懈多久,便聽沈雲亭道:“但我有個條件,我們做個交換,如何?”
他從來不是善類,本性利益至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嘉禾眼神暗了下來,低聲問:“你想要什麼?”
“親我。”他道。
嘉禾彆過臉,眼裡閃過厭惡。
沈雲亭想起昨夜她擦掉唇上他留下的痕跡時說的那句“惡心透了”,眼裡閃過刺痛:“我真的那麼讓你惡心?”
嘉禾欲答,卻被沈雲亭捂住了嘴,不讓她答,似是怕聽見那個答案。
“罷了。”他低垂著眼苦笑了聲,“我方才都是說笑的。為你做事,我是心甘情願的。”
前世她托他辦的事,尋阿兄也好,安葬她爹也好,隻要她一句話,他都會替她辦好。隻可惜他不肯直麵對她的情愫,內心不停做著無謂的抗爭,彆扭地不願意說一句實話。
現下對她說什麼都來不及了,她都不會相信。
李詢銀朱已經近在咫尺。
沈雲亭鬆開嘉禾,神色一沉,主動從假山裡衝了出去。
嘉禾驚呆了,他這是做什麼?是想同她同歸於儘?
銀朱未料到忽然從假山裡衝出一個衣衫不整的人,嚇得驚呼一聲,伸手捂住眼睛。
連太子也驚到不行,以袖遮掩,語氣難堪問道:“思謙,你怎麼會在假山裡頭?”還一副縱情過度的樣子。
沈雲亭眸光微凝,他與李詢君臣二十餘年,對他了解頗深,李詢聰穎謊話騙不了他,與其撒謊不如直言不諱,他頓了頓迅速理清思路,道:“我被人下了合歡散。”
李詢皺眉:“合歡散?”難怪沈雲亭會變成這般模樣。隻是這合歡散是誰下的?為何要給沈雲亭下這種東西?長公主府守衛森嚴那人又是怎麼給他下的合歡散。
未等李詢開口詢問,沈雲亭便道:“若我猜得沒錯,下合歡散之人是晉王妾室程令芝。準確來說,這合歡散不是下給我的,而是下給程三姑娘的。”
銀朱聞言忽而心虛起來。
提到嘉禾,李詢神色微微一滯。
“昨日晉王妾室程令芝非要向程三姑娘敬酒,然程三姑娘久病未愈,需忌酒三個月,我恰巧路過,便替程三姑娘擋下了那杯酒。未過多久,我的藥性便開始發作,為防驚擾在客房休憩的客人,我便躲在了這後院假山之中。”
同為男子,李詢懂了沈雲亭話裡隱含的意思,按他的話講,他應當是躲在假山裡頭紓解藥性,麵色微有些尷尬。
可除了尷尬,李詢麵上更多的是憤怒和不/恥,倘若喝下那杯酒的人不是沈雲亭而是嘉禾……
銀朱才懶得理沈雲亭的解釋,道:“那程嘉禾呢?昨日我親眼看見她進了院子。若是你一整晚都在院子裡,必定是見過她的吧?”
嘉禾躲在假山石縫內,緊張得心已經快跳到嗓子眼,卻聽沈雲亭風輕雲淡地笑了聲。
“眼朱姑娘未免有些眼拙。”他神色一斂,陰沉地對上銀朱上挑的鳳眼,“昨夜風大,程姑娘在席麵上吹了會兒風,紅疹複發暈過去了,我遣人送她回永寧侯府了。”
銀朱對上沈雲亭陰冷的眼神,激起一陣戰栗,她猛地回想起上回落水之後,沈雲亭警告過她:“若你再敢動她一分一毫,我要你百倍奉還。”
他是個瘋子,什麼都做得出來,根本不會念著和她爹的師生之情。
骨裂的滋味銀朱忘不了,迫於威勢,她結巴地改口:“我、我興許看錯了。”
“她的病要緊嗎?”李詢隻關心嘉禾的病,若不是上回在他的畫舫誤食了蟹膏,也不會一直身子不適。
沈雲亭道:“殿下放心,應該無大礙。”
李詢鬆了口氣。
沈雲亭忽掩著唇咳嗽了幾聲。
李詢忙讓侍從去扶他:“你怎麼樣?”
“勞殿下費心了,衣衫都濕透了,又吹了一晚上涼風,許是稍有些著涼。”沈雲亭將話頭引到自己濕掉的衣衫上。
李詢仁厚,下句話必會說。
“我讓侍從送你回屋換身衣衫。”李詢道,“你這副樣子若是被姑姑看見,必會心疼許久。”
一切儘在計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