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問起最近的修仙界什麼話題最為熱烈,那自然是雲中君即將大婚的消息。
街頭巷尾,無論是修士或者普通人,都對此津津樂道。畢竟是青嶼的那位雲中君,而且——傳聞並非是修士常用的結成道侶的簡單儀式,而是更似凡人的大婚典禮。
“這怎麼可能?”有人不相信,奇道,“我可從來沒聽說過有修士會這麼大張旗鼓的成婚的。要說起來、修士不都應該沒什麼七情六欲的嗎?”
有人反駁他:“你這是誤解,修士又不是神仙,成個親怎麼了?”
“話是這麼說,但是……”又有人插嘴,犯難地皺起眉,“但青嶼這麼注重‘出世’的仙門,怎麼想都不會願意讓雲中君做出這樣招搖的舉動……”
“青嶼同不同意又能有什麼辦法,雲中君可不是什麼聽話的人偶,她的道侶可是那位碧落黃泉的——”
“你彆胡說八道!這還沒有實錘呢!”
——在此眾說紛紜之時,大婚的另一位主角正略顯苦悶地望著天發呆。
跟她一塊兒在外麵奔波了一天才踩著夜色回到碧落黃泉的挽韶看她一眼,沒作聲,把算盤打的劈啪響,過了一會兒實在沒忍住又抬頭看看她,看到商粲還跟剛才似的眼都不眨一下,妖主終於還是沒忍住扔了個紙團去砸她,嘲笑道:“婚前布置還不夠你累的嗎,看你這副丟了魂的樣子,趕緊睡覺去吧。”
好歹是側過了身子沒被紙團砸到,但商粲的反應仍是顯而易見的鈍鈍,神情也顯得無精打采。
她木木眨了眨眼,重又看向碧落黃泉經年無光的天際,輕輕歎出口氣來。
“我不累。”她說,“我隻是突然覺得……九天還挺長的。”
事情要從五天前說起。
彼時商粲正坐在自己家的桌前,身後站著正在摩拳擦掌的她那來混了幾天飯吃的好親友挽韶,對麵坐著難得有空從青嶼出來看她們的望月,麵上多少有幾分茫然的雲端被望月嚴實地擋在身後,不許她靠近商粲半步。
“……我沒聽錯的話,你剛才說,”望月擺足了架勢,虎著一張臉緩緩開口道,“你想和端兒成親?”
說實在的早就已經和雲端既成事實的商粲喉頭一梗,莫名有種奇特的局促感,下意識端正了坐姿,訥訥道:“……是有這個打算,這不是一直——”
“沒辦過酒”這四個字還沒說出口,望月就十足威嚴地一拍桌子,嚇得她和挽韶齊齊一震,商粲眼睜睜看著她那愛看話本沒個正型的師父擺出一副刻薄麵相,將手往前一伸,咄咄逼人道:“要娶我們端兒,那總得有點誠意吧?”
商粲沒見過這陣仗,一時沒接上話,倒是挽韶反應奇快,也伸手往桌上一拍,豪氣地替友人答道:“你說吧,想要什麼?”
望月作勢冷笑一聲:“那就一兩星星二兩月,三兩清風四兩雲,五兩火苗六兩氣,七兩黑煙八兩琴音。”
妖主大人眼都不眨一下地揮揮手,拍著胸脯滿口答應:“沒問題!”
這都什麼和什麼。
商粲實在看不過她這副暴發戶的嘴臉,把挽韶按下插嘴問道:“誠意?”
見商粲一副懵懂樣子,望月恨鐵不成鋼地重重一歎,道:“一看就沒好好學過人情世故,成親這種事這麼草率,哪有女孩子肯答應你的!”
被望月擋在身後的雲端應聲抬起頭,輕聲應了一句:“我肯的。”
“……”望月渾當自己什麼都沒聽見,繼續對商粲橫眉立目,問道,“你想怎麼辦?要不要辦個大的?”
商粲反應了一會兒才理解了她口中“大的”是什麼意思,當即驚訝地瞪大了雙眼道:“……青嶼會答應嗎?”
“管青嶼答不答應呢!這可是你們成親!”望月看起來比她這個當事人還要激動幾分,一拍桌子站起身來,“辦不辦!”
場麵靜了一秒,隨即是氣血上湧的商粲拍案而起,斬釘截鐵道:“辦!”
隨後望月花了相當長的篇幅來向對這方麵一竅不通的商粲說明需要的準備事項,從良辰吉日怎麼選說到賓客酒水要上哪些,商粲聽的十分認真一一應下,挽韶看的嘖嘖稱奇,感歎道:“原來商粲認真聽人說話是這個樣子,我好像是這輩子第一次見。”
決定了要辦就絕不敷衍,商粲打起十二分精神,打算和雲端辦一場完完整整的典禮,望月對她的態度也很滿意,在長時間的教導後,望月長出一口氣,以一種隨口一提的語氣說道:“啊,說起來,按照規矩來說,你們倆在成親前九天是不能見麵的。”
“九——為什麼??”
本來聚精會神的商粲一個激靈,如臨大敵地看向望月,自打她重回雲端身邊之後她們倆就再沒分開過這麼長時間,成親前不是更應該要一起商量才對嗎,哪有要先分開的道理——
“我記得是說這樣婚後會長長久久。”
“噢,那好吧。”
日程過半,商粲現在回想起當時輕而易舉被諧音搞定了的自己,心中多少有些複雜。
最初那兩天其實還好。畢竟需要做的準備工作實在很多,先將場地定在了青嶼——除去青嶼對雲端的偏愛外,這裡一定是有玉衡峰峰主望月和下任掌門楚銘的大力推波助瀾的,商粲從楚銘的符鳥那裡聽說掌門答應下來的時候臉色真真黑如鍋底——隨後就是從場地延伸出來的一係列流程和人員安排等等眾多事項,白日通常都忙得她腳不沾地,沒什麼空餘時間去意識到她和雲端暫時見不了麵這件事。
但夜裡就不一樣,就算是像娘家人一樣勤勤懇懇每日陪她到處跑的挽韶到了時辰也會打著哈欠回自己房間睡覺,而商粲在這種時候就會避無可避地意識到:雲端不在她身旁。
她寬慰著自己不過是區區九天,彆彆扭扭地捱了兩晚,在第三天夜裡悶頭出門漫無目的地散步,碧落黃泉深夜不點燈,本就沒什麼光亮,她就像是夜裡遊蕩的浮遊靈,把剛算完彩禮錢從妖主殿出來的挽韶嚇得罵了句中氣十足的花妖粗口。
驚魂未定的挽韶劈頭罵了商粲一頓才稍稍止氣,後知後覺地發現麵前的半妖在整個過程裡格外的乖巧,不反駁也不逃跑,就老老實實站著任說。她看著這人木愣愣的樣子心生疑慮,終於想起來問一問緣由:“你大晚上的不睡覺,出來亂跑什麼?”
“……”
商粲沉默半晌,清潤的眉眼稍稍斂起,開口時語氣都帶著幾分憂思:“……我隻是想起來、端兒體寒,晚上我不在的話,她要是睡不著可怎麼辦啊。”
挽韶毫不掩飾地翻個白眼把她往她家趕,嘴上半點情分不留的一針見血:“放屁,我看離了人睡不著的可不是人家雲端吧。”
第七天,有稀客登門。
“現在可不是七月份。”
縱然近日一直都沒什麼精神,但在看到本不該在這個時節出現在修仙界的鬼王大喇喇登門拜訪時,商粲還是立刻提起了警戒心:“你怎麼出來的?”
“彆這麼緊張嘛——天火也先熄一熄。”南霜舉起雙手自證清白,示意商粲將默不作聲召出來圍著她轉的天火趕緊收回去,解釋道,“我好歹曾經是天外天的修士,會使傀儡術遣傀儡替我來走一趟也是很正常的吧?”
真是讓她鑽了空子。很快辨彆出眼前的人形確實並非鬼王本尊的商粲頗無奈地歎了口氣,將天火揮散,嘟囔道:“……這次就算了。”
“嗯嗯,畢竟我可是來乾正事的。”傀儡笑眯眯地放下手,感歎道,“給你們把彩禮帶來了——可真見外啊,都不通知我一聲,要不是我消息靈通,可就要錯過大事了。”
沒什麼心情和她打嘴仗,商粲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真心地向她低頭道了謝。南霜看起來心情不錯,也沒揪著商粲不邀請她的事窮追猛打,話風一轉就換了話題,道:“本來該帶些鬼界的特產來的,但鳶歌說現在送彼岸花給你們的話實在寓意不太好,就沒這麼做。”
沒等商粲回答,南霜就自顧自地笑起來,笑道:“之前你們頭次來鬼界的那時候倒還很適合你們,現在可是今非昔比了。”
也不是過了很久的事,但聽起來總顯得遙遠。商粲沉默半晌,道:“你想說什麼?”
“……”南霜盯著她看了許久,最終垂下眼簾,“……真是奇怪,你怎麼心不在焉的,比以前無趣許多。”
商粲不理,南霜又慢悠悠地開口:“說起來,修仙界的規矩,新人成親前九天不可相見,你知道個中的真實緣由是什麼嗎?”
對這個話題的反應要比之前大上許多,商粲抬眼看過去,看到南霜勾起一個如願以償的惡劣笑容,輕飄飄道:“是為了給彼此一個冷靜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