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炎夏,驕陽似火。
大地蒸騰起滾滾熱浪,陽光暴曬著枯黃草地。
地平線儘頭,出現一麵紅薔薇家徽的旗幟,具裝戰馬馱著全身銀甲騎士,後方緊隨浩蕩的軍隊。
天幕中響起刺耳的長鳴,一頭威風凜凜的獅鷲扇動雙翼,降落在行軍部隊的正前方。
騎士輕撫獅鷲頭頂,翻身離開鞍具,單膝跪在銀甲騎士的麵前,稟告道:
“公爵大人,我已仔細打探過了,斯坦福橋上無人駐守,前方一路坦途!”
愛德華·蘭尼斯特打開麵罩,冷峻臉龐略顯蒼白,低聲道:
“不要大意,繼續派人打探,當心中了幻術師的陷阱。”
“遵命!”
騎士駕馭獅鷲扇翼而起,再次前往偵察。
擁有一頭柔軟金色短發,衣著輕甲與白色綢緞披風的俊朗騎士,騎著一頭雪白的獨角獸,來到蘭尼斯特公爵身旁,輕聲道:
“等渡過斯坦福橋,很快就能看到倫都塔的身影……”
菲尼克斯騎士長的眼中,閃爍著不似作假的悲憫。
“希望這一次,不會有太多的人喪命。”
蘭尼斯特公爵不置可否地合上麵罩,悶聲道:
“杜奧蘭多陛下並未得到法師公會的支持,我能請來助陣的法師,多是些不入流的家夥,倘若遇到擅長魔法的敵人,還須仰仗閣下的神術。”
法師公會主張出世,不提倡麾下法師乾涉王權,禁令最嚴格之時,任何參與俗世戰爭的法師都會被法師公會除名。
因此,在戰場上很少見到法師的身影,多是騎士與騎士之間的決鬥與廝殺。
但法師中也不乏追名逐利之人,會通過向貴族投誠、建立戰功,來換取修煉所需的資源。
不過,這類法師大多是學藝不精,麵對騎士占不到太大便宜,很難主導戰場的走勢。
教廷與麾下的騎士團,則積極參與世俗權力的角逐,在當今羅德裡戈教皇繼位之後,情況愈演愈烈,同時擁有神職與世俗爵位的主教不在少數,羅德裡戈飽受爭議的私生子,紅衣主教兼瓦倫蒂諾公爵,樞機院之首切薩雷,便是其中一例。
“既然已經答應公爵閣下,我必定會不留餘力。”
盛夏酷熱,炎熱無風,獨角獸座上的金發騎士回望一眼萎靡的旗幟,輕聲道:
“實際上,我有一個或許可以提振士氣的辦法,公爵閣下是否想要嘗試?”
“什麼辦法,說來聽聽。”蘭尼斯特公爵側頭道。
菲尼克斯嘴唇微啟,無聲的傳訊術落至愛德華的耳畔,頓時令他的眼底閃過一道異色,頷首道:
“那就有勞騎士長了!”
“舉手之勞而已。”
菲尼克斯輕笑一聲,抬起海藍色的明亮雙目,仰望著天幕下刺眼的驕陽。
旋即,菲尼克斯的眼眸泛起金色,異樣的神性充斥在創造領域當中,令魔網泛起絲絲漣漪。
神術,本質上與法術是相悖的。
其施法源泉,並不來自魔網,而是來自聖光。
許多法術能辦到的治愈、致幻、殺傷手段,神術同樣能夠做到,但施法原理不儘相同。
菲尼克斯平舉右手,修長的五指輕輕一揮,仿佛演奏著無形的琴弦,頓時,天空仿佛水麵漾開了波紋。
下一刻。
宛如鏡花水月一般,太陽暈開光環,光芒折射著陽光,很快出現三顆太陽同時高懸在天空的景象!
三日淩空!
頃刻間,嘩然在後方軍隊中蔓延。
士兵的神情或是惶恐或是震驚,大軍一時間止步不前!
“神術,幻日。”
菲尼克斯平靜地說道:
“據說在主降下神罰之前,會以三日淩空警告世人,任何幻術在這高懸的太陽前都會如冰雪消融。”
說著,菲尼克斯眺望前方的德溫特河,波瀾不興的大河橫跨去路,嘴角揚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
“剛才那獅鷲騎士說前方沒有埋伏,我看不儘然,敵人中或許有擅長幻術者,但這瞞不過我的眼睛。”
果真,在幻日的照耀下,原本空無一物的平原上掀起的茫茫多的塵埃,狀如野馬奔騰,使人疑心前方到底埋伏多少人馬!
蘭尼斯特公爵暗暗心驚,緊了緊握住韁繩的手掌,啞聲道:
“看來,前麵還真有埋伏!”
到底是誰?
誰人識破了我的行軍路線,提前在這裡設伏?
驀然間,腦海中響起那如雷貫耳的名號,蘭尼斯特公爵呼出一口氣,冷冰冰道:
“我們的敵人畢竟是神選之人,他有如此手段,我並不意外,不過……”
“還是您棋高一著,提前識破了他的詭計!”
望著金發騎士,愛德華·蘭尼斯特的語氣裡悄然帶上一絲敬佩。
菲尼克斯搖了搖頭,身為騎士團的騎士長,他冷靜地分析道: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這前方也可能根本沒有埋伏,隻是有人在多處設下幻景,用以疑兵,拖延我們的行軍速度,好等勤王軍隊集結,形成對我們的包圍圈。”
“我們既然已經決定要通過德溫特河,現在再做轉移也已太遲,兵貴神速,不論前方是否有埋伏,都該迅速突破,直衝倫都!”
“至於現在……”菲尼克斯頓了一下,望著三日淩空的景象,說道,“還請公爵閣下發表演說,鼓舞士氣!”
愛德華·蘭尼斯特的呼吸不由變得急促。
隻要入主倫都,憑他麾下的騎士團與魔導炮,執掌倫都隻是時間問題。
而隻要扶持年僅十歲的杜奧蘭多登基,他將爬上,蘭尼斯特家族從未有人登上過的高度!
深深望了眼菲尼克斯,愛德華感激地點了下頭,旋即回望騷動不安的大軍。
鏘!
愛德華·蘭尼斯特拔出佩劍,凜然道:
“三日淩空,象征三日一體,是神降下神跡,眷顧我等,要求我等解救王國於水深火熱!”
“有這等神跡眷顧,取勝是理所應當!諸位,隨我進軍,奪回本就屬於杜奧蘭多陛下的王位!”
有了奇觀的造勢,加之蘭尼斯特公爵的演說,很快,混亂的軍隊平靜下來,爆發出驚人的士氣。
士兵高舉長矛,振臂高呼,猶如山呼海嘯,彙聚成一股銳不可當的鋒芒,腳步聲隆隆踏地,撼動山海!
斯坦福橋。
銀甲騎士騎在雪白戰馬,鬥篷隨風獵獵,手握長槍,獨鎮橋頭。
目光所及,天空中的三日淩空煥發神奇光景。
葉芝眼神微凝,心中凜然。
這種神術,也不知道是從哪裡竊來的權柄,多半與光明之神的死亡有關。
能識破我的幻景,多半是蘭尼斯特公爵麾下的那名六環大師出手,看來還是來自教廷的騎士。
不過。
迦耶伯格自從到了我手,還沒經過幾場實打實的決鬥。
今天,就是讓長槍喋血之時!
斯坦福橋兩側,河床乾涸,裸露岩石,橋對岸的平原儘頭,響起沉悶如雷的馬蹄,轟隆震顫。
四百多年前,冰海人曾在‘海盜王’的帶領下,沿岸登陸金獅王國,並在戰略要地‘斯坦福橋’,與獅心王的先祖‘征服王’展開決戰。
兩人均是當世最強的騎士,大戰從橋上戰至高空,河床為之崩裂,雲海為之翻湧。
最終,海盜王不敵,最終被征服王斬下首級。
那一場被稱作‘斯坦福橋之役’的驚世大戰,為金獅王國,取得了長達兩百年的和平!
同樣是在斯坦福橋。
葉芝握緊手中的長槍,聆聽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胸膛起伏,調整呼吸。
等待著,用這一場戰役,來決定王國的未來!
地平線儘頭,出現一麵蘭尼斯特家族的旌旗。
大風呼嘯,揚起的塵埃令陰雲壓低,肅殺的氣氛籠罩。
愛德華·蘭尼斯特突然勒住韁繩,注視著攔在橋頭的身影,心中掠過一絲驚異。
忍冬花公爵!
他竟然獨自攔在這裡!
這是什麼意思?他難道想憑一人,就阻擋我的大軍?
霎時間,蘭尼斯特公爵的麵色變得無比陰沉。
他想過葉芝會在此攔截,但沒想到他居然如此猖狂,竟敢獨自鎮守斯坦福橋!
就憑他一己之力,實在是不自量力!
“蘭尼斯特公爵——”
銀發騎士平靜無波的嗓音,攜著法力的波動,如雷霆般回蕩在軍隊上空,攜來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葉芝·伯朗第,在此恭候多時了!”
大軍踟躕不前,士兵們或驚懼或異樣地打量著前方的身影,竊竊議論。
伯朗第家族的葉芝,大名鼎鼎的忍冬花公爵,事跡隨吟遊詩人的傳播,早已名揚整座王國!
酒館中也能聽到他那顯赫的大名,即便是大字不識的征召兵,也大多知道他的傳奇。
而就是這樣一位英雄人物,必須要與他作戰!
如雷貫耳的威名,令提振起來的士氣,驟然降至冰點,一股詭異的沉默籠罩住了上萬軍隊!
愛德華·蘭尼斯特打開麵罩,布滿陰雲的冷峻臉龐,勾起一絲冷笑。
“就你一人?”
葉芝抬起手中漆黑的長槍,槍尖遙指,目光蔑視,一字一頓。
“對付你,綽綽有餘。”
霎時間,一股怒火猛地在蘭尼斯特的胸膛燃起,他麵沉如水,譏諷道:
“你以為,就憑你一人,就能攔住我和我的騎士?太高看你自己了,英雄!”
葉芝輕輕一笑。
“公爵閣下,看來你的情報,相當落後!”
蘭尼斯特公爵愣了一下。
突然間,一股澎湃的意誌自葉芝的身上顯露,無形的威懾壓在眾人的雙肩,大師級的氣息令創造領域裡的魔力都變得暴動!
頓時,蘭尼斯特臉色驟變。
葉芝竟然成為了六環大師?!
可他年紀才多大?
這到底是什麼緣故!
強行鎮定下來,他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想起漢弗萊伯爵對葉芝的極高評價,嗓音低啞。
“你果真晉升大師了……”
愛德華·蘭尼斯特聲音帶著冰冷的寒氣,質問道:
“到底是誰,給你的幫助,莫不是法師公會乾涉世俗!”
年僅十七歲的大師!
即便與葉芝為敵,蘭尼斯特公爵的心中仍難以自禁的湧起驚駭!
放眼整個大陸,不到二十歲的六環大師,都是僅此一例!
忍冬花公爵不僅僅刷新了最年輕大師的記錄,也給這片戰場籠罩上一層深深的陰影!
這實在過於不可思議。
愛德華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他那七議會之一的老師坎德拉,所給予他的幫助。
一時間,葉芝在蘭尼斯特心中的威脅極大提升,正如自己取得了教廷騎士團的幫助,葉芝的背後多半有法師公會的身影!
葉芝目光冰冷,吐字清晰:
“你不配知道。”
蘭尼斯特臉皮隱隱抽搐著,竭力克製著胸中的怒火,勉強勾起一絲冷笑。
“忍冬花公爵如此天才,實在讓我敬佩!那麼,就請你永遠留在這裡!”
說罷,蘭尼斯特公爵將目光,投向身旁的金發騎士,眼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菲尼克斯騎士長皺了下眉頭。
“我從不殺人。”
“您隻需擒住他。”蘭尼斯特公爵緊咬牙關,“這也是,為了信仰!”
菲尼克斯歎了口氣,牽著獨角獸的韁繩,來到橋尾,與橋頭的葉芝對視,以手搭胸,平靜道:
“六環的戰鬥,非比尋常,若是閣下對凡人痛下殺手,難免招致命運的詛咒,請容許同為六環的我,來當閣下的對手!”
葉芝打量著獨角獸上的金發騎士,覺察出對方身上的驚人氣息。
“報上姓名。”
“菲尼克斯,不死之劍,菲尼克斯。”
葉芝暗自一驚,心中泛起驚訝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