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冬堡。
書房裡,葉芝審視著掌心一簇燃燒著的金黃色火焰,若有所思。
傳承自「審判使徒·烏列爾」的硫磺火焰,具有克製邪祟的功效,一定程度上能夠抑製瘟疫之主的詛咒。
問題在於,這場鼠疫的成因,還無法完全確定。
倘若,肆虐盧西亞大公國的這場鼠疫,當真與【瘟疫之主】的詛咒相關。
那麼,在公國之中,必定有著「瘟疫之民」的身影。
所謂瘟疫之民,是【瘟疫之主】的信徒。
他們將疫病與瘟疫視為生命的象征,認為疾病不論人類的善惡、美醜,將一切的不平等儘皆抹除,是神之仁慈的體現。
瘟疫之民旨在傳播疫病,不論在任何王國都遭到通緝與追殺,瘟疫之民所率領的地下秘教卻屢禁不止。
在原劇情中,就曾登場過一位名叫‘流膿者’的瘟疫之民,他生活在幽暗的地下深處,以各種殘骸與汙穢為食,認為絕望是生命的本質,世人應該擁抱痛苦。
玩家需要將名為‘金色糞便’的道具交予‘流膿者’,聽他闡述有關腐朽與墮落的理念,由於劇情使然,這名角色也被玩家稱為‘美食家老八’。
不論走到哪裡,流膿者所釋放出惡臭與毒氣,都會使周圍陷入瘟疫與疾病。
這名自幼因長相醜陋,而被貴族父母丟入下水道的棄嬰,靠著擁抱瘟疫之主的溫床而僥幸存活,最終死在‘不滅之劍’菲尼克斯的手中。
“菲尼克斯也出現在了盧西亞大公國……這段會不會是他與流膿者的劇情?”
葉芝眉頭微皺,一時間無法確定時間線與劇情走向。
但可以肯定,這是個值得深挖的線索。
由於分身乏術,自己無法在參加月神試煉的同時,去揪出這場疫病的元凶,葉芝沉吟片刻,腦海中閃過一道身影。
克蘭·道爾。
是時候輪到‘死神’登場!
*
高檔會客室內,奢華的水晶吊燈釋放微光,映照紅木家具與牆上油畫。
咚咚——
房門敲響,衣著風衣的偵探推門走進,嘴裡叼著煙鬥,目光掃視室內,定格在手工寫字桌後方的男人。
冒險者公會,會長,安東尼。
“請坐,克蘭先生,”
安東尼兩鬢雪白,黑色西裝剪裁得體,臉上的傷疤平添肅殺,低聲道:
“事情處理得如何?”
克蘭默默從懷中取出包裹,放在安東尼的書桌上,開口道:
“這裡是幽魂社裡可疑成員的名單,疑似與貪婪之神有關的人員,我都記錄了下來……”
“辛苦你了,克蘭先生,請坐吧。”
安東尼並沒急著去取包裹,兩手交疊在胸前,目光如鷹般銳利,久經風霜的臉龐上掠過一絲柔和。
“讓你做了違背本願的事情,我深表歉意,但我想你應當清楚,我們排查魔神在人間的信徒,這是正義之舉。”
克蘭叼著煙鬥,眼神在朦朧的煙霧中顯得複雜,深深呼出一口氣,喟歎道:
“我也沒想到,幽魂社竟然會是貪婪之神的信徒所發起的,目的是為了組建一個橫跨人類大陸的情報網,為地獄提供有用的信息……”
念及此處,克蘭忽然有些內疚,當初自己將葉芝拉入幽魂社之時,萬萬沒想到會有今日。
自己也是最近,接下會長安東尼的委托,深挖了幽魂社發起者的身世,才發現那位自稱是‘伯爵遺孀’的寡婦,很有可能就是瑪門在人間的一重偽裝。
“瑪門是惡魔之中最為奸詐者,時常幻化成人形,以財富與權力蠱惑人心。”安東尼深深皺眉,“在水城威尼托,商人竟然還將瑪門視作財富之神來朝拜,這簡直……是極大的褻瀆!”
聽到褻瀆一詞,克蘭有些不解,道:
“安東尼先生,我記得你既不信奉眾神,也不相信教廷?”
眼前的傳奇獵魔人,是狼學派出身,曾單槍匹馬乾掉從地獄位麵闖入物質領域的強大惡魔,在整個大陸都是隻手遮天的人物。
近來風頭正盛、以狼學派傑洛為首的獵魔人小隊,要是遇上安東尼,恐怕連一招都接不住。
這樣強大的人物,靈魂領域中竟沒有神性的加持,完全依靠千錘百煉的肉體與戰技,攀登上了大陸的巔峰,著實讓克蘭有些敬佩。
白發老者沉默半晌,緩緩說道:
“宗教,是弱者用來麻痹自己的毒藥……神既然無所不能,那又為何要幫助弱小如螻蟻的人類?”
“歸根結底,人類能仰仗的唯有自己。”
安東尼頓了片刻,深邃的眼底掠過複雜的光亮。
“而人擁有與生俱來的公義與美德——
“那種人心最深處的正義,就是我一直追尋的,也是我最擔心磨滅與玷汙的……”
“權力、財富、物欲,會磨滅人對正義的追尋。”
安東尼的眼神逐漸變得銳利:
“所以,我會與貪婪之神不死不休,直到祂重回地獄,不再在物質領域現身為止!”
“聽起來可真不容易啊,安東尼先生。”克蘭苦笑道,“讓人類不陷入物欲的陷阱,就好比讓鳥不去啄籠中的米粒,況且……”
克蘭環顧了一眼四周奢華的陳設,止住後文,心說腰纏萬貫的大人物,說什麼要讓人類不陷入物欲的陷阱,這根本沒有說服力啊!
仿佛洞穿了克蘭的想法,安東尼平靜道:
“我之所以購置這些奢侈品,是因為有大批工匠需要靠我的消費而生存,我不需要它們,而是它們需要我。”
克蘭話語一噎,咂巴著煙鬥,默然不語。
“總之,這份情報我收下了,賞金會稍後支付給你……”
安東尼晃了晃手中用牛皮紙包起的包裹,道:
“等到十月,若閣下有時間,還請你再奔波一趟,前往海峽彼岸的羅蘭王國,追查惡魔的線索……”
“我懷疑,在這場騎士大會上,也會出現魔神信徒們的身影。”
安東尼鄭重其事地說道。
年邁的老者,不屬於任何陣營,以自己的方式,追尋著所謂的正義。
克蘭站起身來,摘帽致意,目露敬意…這是位嫉惡如仇的戰士,是即便在神祇與惡魔之前,也絕不會佝僂身軀的猛士。
“明白。”克蘭道。
“對了,忍冬花公爵葉芝,他也是幽魂社的成員?”安東尼問道。
“是的,當初還是我邀請的他,隻是沒想到,竟會將他卷入到與瑪門相關的案情中。”克蘭無奈道,“我已經在考慮,該怎樣向他賠禮謝罪了。”
安東尼滄桑的臉龐上勾起一絲弧度,語氣帶著不加掩飾的讚許。
“葉芝·伯朗第,是一名理想主義者,世俗的權力對他不值一提,至於他所追尋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我早晚會知曉的。”
站起身來,安東尼戴上一頂風帽,振衣道:“我送你,克蘭先生。”
“不必相送,安東尼先生,有貪婪之神相關的線索,我會儘快與你彙報。”
走出房間,冷風襲來,克蘭站在燈火闌珊的街道中,瞥了眼忽明忽亮的煤油路燈,‘刺啦’劃亮火柴,點燃煙鬥,深吸一口,嘟囔道:
“不學火焰法術,出門還要帶盒火柴,真是麻煩……”
這時,創造領域之中,魔網湧來無形的訊息波動。
克蘭接收短訊術,麵露驚訝,道:
“葉芝?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克蘭先生……”
葉芝將盧西亞大公國發生鼠疫,自己需要有人幫忙追查元凶的情況,大致向克蘭講解了一遍。
這趟行程很是凶險,需要深入鼠疫肆虐的城市,按理來說不該讓朋友涉險。
但克蘭的搜集情報能力又恰恰是葉芝所需要的,所以葉芝還是提出了邀請。
“調查【瘟疫之主】的詛咒?”
克蘭想都沒想,爽快答應:
“沒問題,交給我!”
葉芝一愣,沒料到對方答應得如此乾脆,想好的話術全都沒用上!
戰術咳嗽了一聲,葉芝繼續道:“至於,報酬方麵。”
“不需要報酬!”克蘭道,“這趟行程是為了拯救疫病中的人們,實乃正義之舉!”
葉芝狐疑道:“克蘭先生,你的語氣和往常不太一樣,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克蘭臉色一僵,乾笑道:
“怎麼可能呢,哈哈,總之明天見麵再說吧!”
克蘭試圖轉移話題。
在葉芝的一再追問之下,他還是無奈道出了事情原委。
葉芝故作驚訝,道:
“你是說,你之前拉我進去的幽魂社,是貪婪之神所創立的?”
克蘭苦笑道:“我也是近來才知道,把你卷入到這樁事件中,實在抱歉……”
對於貪婪之神與幽魂社之間的聯係,葉芝早有預料,而這反倒是順藤摸瓜,找尋貪婪之神瑪門的契機。
葉芝還想著拿【貪婪之神的指環】,升級一下自己的儲物裝備。
惡魔的活動區域一般是在海峽對岸的帝國境內,真要與惡魔接觸,那也是在參加騎士大會之時。
眼下,月光教派之行,才是重中之重。
“這些都是小問題,無傷大雅,克蘭先生。”葉芝微笑道,“不介意的話,明早我們一同從海路出發,前往盧西亞大公國。”
克蘭鬆了口氣,道:“明白!”
葉芝道:“說起來,克蘭先生,我有個疑問。”
“什麼?”克蘭奇怪道。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其實是死神神選?”葉芝開玩笑道。
克蘭聽出了葉芝的弦外之音,無奈道:
“我是個偵探……是追逐案情,而不是案情因我而發生!”
葉芝笑了笑,沒再調侃。
有克蘭的幫助,自己可以專心參加月神試煉,必要時還能改換身份,以暗夜神選‘夏洛克’的馬甲行事。
隻是,葉芝仍舊有些在意,教皇國趁著盧西亞大公國爆發鼠疫,派出了醫護騎士團入駐公國,不知道除了菲尼克斯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教廷強者。
此前,法穆菈僥幸從自己的手中逃脫,雖斷了一條手臂,但有治愈天使拉斐爾的幫助,其實力不見得會顯退色。
而教皇國中還有昔日的‘戰神神選’黑斯廷斯,以及實力未知的‘毒藥公爵’切薩雷,是個不小的麻煩。
暗夜神選已經降臨,消息流傳開來,極大增強了暗夜教派的影響力。
有這前車之鑒,教廷一定會想方設法破壞月光教派的神選儀式。
“月光教派擁有一項名為【月亮河】的法器,是月光神選的象征,與注重進攻性的【黑夜塔】不同,擁有極強的防護性。”
葉芝暗忖道:“不管怎樣,得把【月亮河】也拿到手……”
隻要靈魂領域中暴動的暗夜神性,能夠得到抑製,距離開啟聖域,又能更進一步!
*
教皇國,側殿。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聖壇,十字架下的聖母像麵容悲憫,懷抱聖嬰。
一名黑發女子,安靜地站在聖母像前祈禱,袖管空蕩蕩的垂落。
在兩側牆壁上,排列著精美的石雕聖像,天使的麵容栩栩如生。
在一尊聖像的肩膀上,坐著約莫十五歲的少年,柔軟的金色發絲覆蓋在額頭,眼眸湛藍,臉上掛著清秀而愉悅的微笑,身穿一襲褶皺白色長袍。
引人注目的是少年背後的翅膀,一對潔白的翅膀散發著溫暖的光輝,晶瑩的光點在聖殿中浮動,氣氛不可思議的寧靜與祥和。
治愈天使,拉斐爾。
少年、旅者的守護者。
除了治愈人的疾苦,還傳授諾亞建造方舟的知識與技巧,也有與凡人摔角這般稚氣的事跡,更是祂將能夠支配惡魔的手環,賜予了所羅門王。
拉斐爾的嗓音柔和,眼神溫柔得仿佛在看待自己的孩子,輕聲道:
“所以,你考慮得怎樣了,要不要接受我的禮物?”
法穆菈抬起金色的眼眸,沒有情感變化的空洞瞳孔,定格在拉斐爾的臉上,逐漸有了高光,沙啞道:
“你還沒有告訴我,這份饋贈的代價。”
“不需要代價,我的孩子,醫治義人的傷勢,這本就是我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