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搭上話,那簷上飛鳥振翅,忽然掃落青瓦。荊白雀跟來,正好撞見這一幕,說時遲那時快,她雙腿一絞,騰身接住落瓦,又飛身上梁,將瓦片擺了回去。
駝背老仆的目光加速掃過來,十分驚詫:“騎鶴衝霄?姑娘,你是劍穀的人?”
麵紗下,荊白雀臉色忽地一變,脫口解釋:“你看錯了,我……”
寧巒山搶話:“不錯,我二人正是劍穀弟子。”
老仆人端詳一番,忽然呆立原地,許久後才一拍腦袋叫道:“你們是來找老爺拿修繕的古譜的吧,他出門前曾交代過老夫,二位請隨我來。”
兩人對視一眼,荊白雀囁嚅,似還想說些什麼,但那老人已找來鑰匙,她隻能默不作聲跟去。
一邊走,寧巒山一邊朝左右看,這宅子年生久,許多地方草木葳蕤,見不到陽光,尤其是重重回廊之下,迎麵陰風陣陣。
陽家老宅占地廣,有水有林子,七拐八繞也沒走到儘頭,兩側無人居住的房間都落了鎖頭,沿途除了隨處可見的試劍石,收藏的寶劍,便是石碑石刻。
寧巒山不由放慢腳步,對碑刻多觀賞了兩眼。
荊白雀的聲音不迭響起來:“此地不像普通江湖人能住得起的,可還有什麼是我不知曉的?”
話方才出口,她驀地想起,當年擁立譙縱自封成都王的,除了侯暉,還有陽昧,偏巧都姓陽,若真是沾親帶故,那麼他和侯信能成八拜之交,倒也不是稀罕事。
聯想到之前,寧巒山口口聲聲堅持,侯信認這個江左新貴的便宜兒子彆有目的,她忍不住問:“陽家、侯家齊全了,是不是待會還得再出來個譙家?西蜀都覆滅兩年整,這裡頭還能有什麼門道不成?”
“譙家無人。”
誰知寧巒山聽後,冷冷吐出四個字,荊白雀隻覺一股寒氣直衝靈台。
“至於陽子瑜之死,我倒是覺得和蜀國無關。當年劉裕遣將朱齡石滅蜀,本隻屠滅譙氏一族,但後來有蜀人不服,發動叛亂,牽連甚廣,朱齡石平定之後,能殺的人都殺了,如今剩下的,要麼無兵無權,要麼無心無意,翻不起浪子。”寧巒山摸著下巴思忖,“朱將軍勇武無雙,統兼六郡軍事,又有前車之鑒,想殺他也並不容易,沒必要去做費力不討好的事。”
荊白雀想了想,覺得他最後那句話說到了心坎上,確實沒必要去做費力不討好的事,趕緊破案,再借由丁酉春夫婦的身份出關,才是當務之急。
“就是這兒。”
駝背的老仆沒聽見他倆低聲的密談,專注地領路,竹林後方漸漸顯出一座雅致的小屋,他撩開外袍,從褲腰帶上拉出一串鑰匙,走到上鎖的書房前,比對開鎖。許是他老眼昏花,試了老半天都沒找出合適的那一把,有些尷尬,故而與他們閒說了兩句話:“兩位少俠稍安勿躁,老爺交代過,他若出門,書房都是得鎖上的。”
寧巒山順口問道:“鎖上是怕修補的古籍被偷吧,都是值錢的老玩意。”
“也隻有你們劍穀的人才這樣覺得,我聽老爺說,那些修補出來的劍譜,仍需要劍士打磨,這世間除了愛劍成癡之人,誰還願意花精力和時間去鑽研,俗人都是向金銀看齊的。”老仆人發出長長一聲歎息,手中的鑰匙終於配對,喀噠一擰,木門被慢慢推開。
“依小女子看,陽老前輩不是俗人,最貴之物,大概就是那邊劍架上的幾柄劍。”荊白雀抬頭,第一眼看向屋裡放置的武器。
老仆走在最前麵,瞥了眼地上的影子,忽然低聲一笑:“姑娘,這你就錯了,老爺最寶貝的,是這個。”
他身子一讓,露出架子後幾個高大的陶壇。
寧巒山湊過去吸了吸鼻子,大笑道:“好酒,味兒卻要比巴人清酒更沉!”
隨後他的目光一一掃過那幾個酒壇,見下方壓著竹箋,寫著幾個未至的日子:七月廿三,八月十七……幾乎都是夏天的日子,有幾張很新,有幾張泛黃,還沾了墨點子。
“少俠懂行啊,這是藥酒,不過我們老爺更偏愛叫它神仙酒,據說有延年益壽之效。”
寧巒山聞言,輕輕搖頭,沒怎麼在意,曆代帝王不問蒼生問鬼神的不少,可最後都塵歸塵土歸土,一國之君尚且不得長生,何況普通人。
“這日子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