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巒山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知道這兩人中,必然有人已經想通了此中關節。
有些事永遠繞不過,直麵真相比想象中更困難痛苦,但他必須要做那柄鋒利的刀,快刀斬亂麻,結束漫長的陣痛。
於是,他拍了拍阿苦的頭,輕聲說:“因為要偷玉髓的人,不隻羅摩道我,大王子也是其中之一。”
烏牙木然地轉過臉來,沒有意料中的紅臉,爭執,或是詰責質問他為什麼要往自己逝去的親人身上潑臟水,隻是直勾勾地盯著他。跳躍的火苗落在眼裡,失去了本來的色彩,宛如跳動著的幽藍鬼火。
玉宮寂靜,落針可聞。
有趣的是,不僅烏牙沒有動手,連那幾位看戲似的誤入的城主們,也隻是沉著臉,唯一引人側目的動靜,還是阿苦倒抽了一口冷氣。
“為死者諱,往往會落入窠臼,走入誤區。”寧巒山儘量把語氣放得更加溫柔:“於闐與天城乃一衣帶水之鄰,大王子作為儲君,行事坦蕩並無劣跡,且在國內深得民心,又虔心奉神,多次親自上天城拜訪,所以大家首先把他定義為受害人、無辜者,隻會覺得他遭受無妄之災,怎麼會把他和陰暗勾當關聯在一起,也正是如此,才讓真凶逍遙法外,讓真相被掩埋,最後一切順理成章都落到了已經還俗,罵名累身的羅摩道我頭上。”
“試問各位,除了手握玉場,以玉富國的於闐,還有誰能拿出以假亂真的玉髓?何況玉髓本就是曾經的於闐國所獻。”
“想來大王子被殺之前,已將玉髓掉包,他有意動手,所以早做準備,天城守衛森嚴,誰也難以保證萬無一失,因而如何將東西安然帶走並不被人察覺,則是關鍵。他應該是借助自身飾物而施行障眼法,玉髓渾圓,半掌大小,頭手皆不適合,而腰墜雖然合適,但過於顯眼,容易被人察覺,且在他死後,極易作為陪葬,難以重見天日,在下鬥膽推測,玉髓應該被他嵌在帶鉤上。”
“帶鉤做成空心球體,卡在其中,誰又可知?而大王子死後,因為衣袍腰帶染血,為遺容整潔,絕不會隨身下葬,最可能便是為親人收藏,用以追思。”
烏牙淒然點頭:“你說的沒錯,母後將衣帶摘去,怎麼也洗不乾淨上麵的血跡,便偷偷留下來,我兒時頑皮,翻出把玩,失手摔下時竟然摔開了機關。”
阿苦為他悲愴的情緒所感染,想起自己幼年失怙,忍不住抱住他的腰。
烏牙無力地揉了揉小孩的頭,繼續道:“自幼鑒寶無數的我,一眼認出昆侖玉髓,我當即便說與母後和二姊,然而他們隻覺得是我與大兄感情深厚,不能接受現實,故意哄他們開心。”
阿苦疑惑:“難道他們沒認出來?”
“並非人人都有鑒玉之能,而且大兄死後,父親病逝,母親一夜白發,哭瞎雙眼,而我年幼,無力扛鼎,隻能由二姊代掌國事。她日夜操勞無力分心不說,即便有疑,那時內憂外患,如何能與天城爭論。”
“可這事卻成了我的執念,我想不明白玉髓來路,懷疑另有隱情,於是這些年私下不停寫信,然而卻得不到半點回應,周而複始,更加懷疑。”少年忍不住朝玉宮裡看了一眼,低聲說:“西域三十六國無不以天城為尊,聖女追隨者眾多,若她有心包庇,我如何是對手,也隻能出此下策,向東求援。”
此時敖格也回過神來,麵露遲疑:“可是大王子為何要偷盜血玉髓?血玉髓雖然珍貴,但與於闐每年出產的美玉比起來,不過星輝之於月華,何況這本就是於闐國獻上的至寶,作為當年盟誓的信物,總不至於是對天城不滿,想要以此毀去約誓吧!”
寧巒山道:“他沒有必要,但彆的人有,他不是為自己,而是舍己為人。”
眾人齊呼:“為誰?”
“三城主,亭瞳。”
玉宮之中,又是一陣碎玉叮咚,愁容難解的朵蓮撩開簾子,聖女焉寧緩緩走出,所有人齊齊望向她,她的目光則落在寧巒山身上。
她今日並未著金冠,海藻似的金色長發懶懶散開,一襲白裙及地,為昆侖白雪黑峰襯得眉眼分明,形容憔悴,猶如中原縞素,不得不讓人聯想到今夜的喪鐘,揣測羅摩道我的離世對她造成的影響。
在天城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