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將他請進了正堂,沿途寧巒山留意到前院車轍印很新,應是剛才的車隊從此入,但目下並不見往來的人卸貨,應該還有個後院,提供儲藏,除去正樓,從屋脊後冒頂的簷尖看,應該還有座倉廩,負責儲物。
進到大堂,立刻便有人請他小坐,他見桌上有筆墨紙硯,便隨手書寫起來,不久,便有拿算珠的走過來,給他報價,並詢問他要送的是普信,還是密信:“……這普信不保值,塞外變數大,不保證不會丟,密信也不保值,不過萬一出事裝的盒子有自毀裝置,絕對不會泄露。”
寧巒山一聽,樂了,當即問:“那時間上有沒有分檔?”
“有,有普通,普快,特快三檔,價格不一,您可以根據您的需求來。”
寧巒山忽然不笑了,直勾勾盯著他的算盤珠子,一動不動。晉國送信,曆來都靠驛站的行腳子,這些人可沒有明細分檔,更沒有什麼普快特快,要分快慢,也就皇家用得起,看來三十六陂裡的人很有生意頭腦,就是不知這類似掛號信和快遞的模式,究竟是誰想出來的。
幽人主事,但那個悶葫蘆看著也不像,莫不是大老板主持——看來白雀不僅武功好,還很會經營。過往的一些碎片忽然在腦海裡炸開,他心裡生出七上八下的虛無感,有什麼東西好像在不知不覺間萌芽。
“客官,我們三十六陂一向誠信經營,隻要不是死亡之海一類的艱難險地,一般都會保證送達,您不需為價格猶豫。”算盤小哥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寧巒山抬眼,敲了敲桌子,忽然對他露出一口大白牙。
“不不不,我不送死亡之海,我這信,要送給你們東家。”
“什麼?”
他將信封正麵揚起,上書四個大字:“幽人親啟。”
算盤哥當即變了臉色,往後退了一步,道一句稍後,便去尋此地的主事。不一會,一個精乾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將寧巒山請到二樓。
“閣下要送信給我們東家?”那主事的臉上笑嗬嗬,但眉頭卻微微蹙起,像是有些為難,寧巒山理解,畢竟他們做的生意惹人眼紅,要是隨隨便便都能接近東家,萬一假借送禮之名,送一些毒藥暗器之類的,豈非防不勝防。
於是,他笑著解釋:“我與你們東家是朋友。”並以苗鳳草和縵縵自證,當初白雀將兩人帶走,前者必定會留在北農典城軟禁,以荊白雀的性格不養閒人,大致會安排到三十六陂做事,至於後者,縵縵金盆洗手後不論是有心還是無意做事,至少會待在最安全的地方,以她的熱情,三十六陂裡應該很快就會知道這麼個人。
果然,那主事的慢慢卸下防備,允諾下來,但似乎並沒有那麼放在心上,隻說是要看看近日有沒有人手回朔方,而不是立刻派人去送。
寧巒山掃了一眼端上來的糕點香茗,一麵歎息這樣就把他打發,一麵又道,荊白雀的人還真是慎之又慎。就在對方要出門前,寧巒山招手將他勾過來,傾身在他耳邊道:“這封信雖然寫的幽人親啟,但要送的是你們真正的東家。”
主事眼底翻起波瀾,聽他輕飄飄吐出兩個字:
——“白雀。”
門板被闔上,寧巒山安靜地吃了兩塊香糕,又潤了潤喉,主事匆忙破門,儼然換了一副精神麵貌,指著他行禮:“公子要送的東西,我已命人快馬加鞭捎帶回朔方。”
“那就有勞了。”寧巒山拱手作揖,隨後走出了邸舍。
就在他下樓後不久,隔壁的房門忽然推開,走出來一個明豔嬌媚的女人,正是他口中隨奉業離開,多日不見的縵縵。
縵縵麵帶羞惱,盯著那道遠去已不可見的背影,眼神不甘。
她和幽人返回北農典城,遲遲沒等到荊白雀的消息,唯一一次傳書還是替她調查九官有了結果,當時用她養的鳥兒送信長安,但信被取走,鳥兒也返回了北邊,可帶來的卻不是給她的信,而是給寧巒山的,示意不要再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