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起身,轉過臉看門外的李瑤,微微一笑:“阿姐怕了?”
一聲“阿姐”,教李瑤心尖一顫。
昏黃燈色下眉目旖旎的少年,恍惚當年行宮中華美陰譎的“太子”。
她真的怕。
怕他笑裡的毒,更怕他眉梢豔麗的惑,仿佛能將人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阿姐可以進來搜查了。”他含笑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李瑤已經站在了門口,卻梗著脖子反駁:“我什麼時候說要搜查了?”
他點頭:“確實沒這必要,阿吳寢內,從來隻有阿姐一人進過,斷不可能藏名男子。”
李瑤臉上一熱:“當年皇後被搶去太子府?沒進過你內寢?”
虞雋輕歎搖頭:“那都是陛下做的事,阿姐這樣說,是想要害死我麼?”
李瑤閉嘴。
虞雋緩步走到她麵前,隔著門檻,低頭看她。
他麵容姣好,看著十分顯小,不知不覺,竟已抽長許多。
李瑤從前麵對他時就有壓迫感,此時他的視線從上方逼來,越發令人心慌。
她強壓下心裡的退意,故作張望後,質問道:“你究竟把劉生怎麼了?”
虞雋輕笑一聲,道:“平陽觀是長公主居處,劉生乃一介良民,阿吳何德何能,可以從平陽觀將劉生帶走?”
李瑤哼道:“劉生又不是第一個。”
“劉生確實是受我之邀請,自願進我家中,又自己離開的,至於去了哪裡,阿吳委實不知,便是阿姐要請皇後娘娘做主,阿吳也隻有這一種說法,”他幽幽一歎,“阿姐如今已厭我至此?半點也不肯信我麼?”
李瑤避開他的目光:“沒有。”
“阿姐怕我?”
怕麼?
李瑤也不知道,也許是有點怕……
“是因為舒氏之死?”
李瑤微怔,想起那個變了天的黃昏。
她得知先帝遇刺,發足狂奔至荔蘿殿,卻見他從中悠然走出。
後來,就聽說刺殺先帝的舒氏畏罪自儘了。
她怕麼?
李瑤搖頭。
“那……阿姐為什麼總躲著我?”他低頭緩緩欺近,手指輕撫上她鬢角臉側,“明明剛回京城時,你還拚儘全力來救我,為什麼後來就不理我了?”
他聲線柔婉,帶上委屈的情緒時,足以令聽的人柔腸百轉。
李瑤不由想起那些朝夕相處的日子。
華服簇擁下的少年蒼白柔弱,與她說話時,語聲柔軟溫順,帶著一絲孩童般的依戀。
她如何能料到後來?
那日,殘陽之下,芍藥之側。
少年柔若無骨地伏在她頸畔輕嗅,唇齒間的熱氣縈繞,恰如此刻——
“阿姐可還記得,我們在行宮時——”
李瑤一聽到“行宮”兩字,便如觸電一般,“啪”的一聲打掉他的手:“我不是你阿姐!”
靜了一瞬。
就在李瑤想逃時,他輕笑了一聲,將她攬過,抵在門框上:“你當然不是我阿姐,我一直都知道啊!”
李瑤掙了掙,忽然紅了眼。
他一直都知道,可她不知道啊!
他知道,所以能毫無負擔地戲弄她、引誘她,可曾想過她是什麼感受?
“阿姐——”
“我不是你阿姐!”
“阿瑤是怨我騙了你嗎?”他從善如流。
李瑤撇開臉,僵硬地答道:“豈敢!”
“是阿吳不懂事,阿瑤可能饒我這一回?”
綿綿低語攝人。
李瑤咬著唇,儘力不讓自己堵了多年的心事被他輕飄飄一句話就打散。
“我一直羨慕陛下,他少年時看著凶險,卻有唐家的小女兒始終偏愛,還有阿瑤真心憐他身世,可我,什麼都沒有……”
語聲低處,溫熱的唇撫過她耳下的肌膚。
李瑤瑟縮躲開,卻撞上他等候許久的手心。
手心扶住她的臉,一點一點轉向他。
“在行宮時,我日日夜夜都想,想將彆人的阿姐搶過來……”
似試探,輕啄在唇角。
微微的癢,勾起心底的不足。
“從此隻陪著我一人,隻喚我的名……”
舌尖卷過,如同在品嘗什麼。
“眼裡,心裡,都隻有我……”
寸寸侵蝕,絲絲牽鉤。
李瑤努力地掙紮出一絲理智,企圖回憶自己到這裡的初衷:“劉——”
他猝然停了動作,抵著她的唇低笑:“阿姐再提旁人,我可要瘋了。”
戛然而止的滋味,
李瑤也覺得難受,不自覺撫上他禁錮她腰肢的雙手,思緒有些迷亂:“瘋?瘋什麼?”
他笑了一聲。
陰影再次朝著她罩下時,燭光急顫,將她視線內的每一寸都顫得碎亂不堪……
……
次日,李瑤進宮時,已經將近午時。
她如今掌管六宮事務,上麵相當於沒人,所以也並不擔心被誰發現她的遲到。
然而,就在她略帶一絲心虛,又大致有恃無恐地走進立政殿時,卻看到了殿門前唐皇後的侍女。
“長公主來了!”侍女過分機靈的通報斷絕了李瑤溜走的可能性。
她硬著頭皮走進立政殿。..
唐皇後好似昨日沒休憩夠,懶洋洋斜倚在書案上,一手撐著桃花兒似的小臉,另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寫著什麼。
看到她進來,提筆打量她片刻,嘖了一聲,道:“雖然是長公主,可也不能穢亂道門吧?”
李瑤驚得一個踉蹌,羞惱道:“你、你胡說什麼!”
“哦?”唐皇後想了想,“你要是被迫的,就是我胡說。”
李瑤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當然……也不是被迫……
唐皇後歎氣:“你看你這事吧?雖然我們交情不錯,你又是陛下的堂姐,可道門是無辜的,我也不能徇私對吧?”說著,將案上的卷軸一卷,丟給李瑤。
李瑤接過,展開。
是皇後教令。
令她還俗,改封楚國長公主。
沒有提彆的。
李瑤悄悄鬆了一口氣。
“至於什麼時候給名分,你自己看著辦吧!”
唐皇後站起身,舒展了下上肢。
李瑤見她要走,遲疑問:“娘娘可去過虞宅?”
唐皇後眨了眨眼:“你是說宣化裡那座小破宅?”
李瑤不語,眼裡卻流露出不滿。
你也知道又小又破,不知道給換個好點的?
唐皇後無奈道:“那是他自己賃的宅子,虞家舊宅早就賜還給他了,他自己不住能怨誰?”歪著腦袋想了想,笑,“可能是跟誰裝可憐吧?”
李瑤:……
……
“你有大宅子,為什麼不住?”出宮時遇見虞雋,李瑤劈頭就問。
虞雋愣了愣,白皙的臉上微紅:“我一個人住那麼大的宅子,總覺空曠得瘮人。”
李瑤:……
雖然知道他在裝可憐,可想到他一個人鎖在漆黑狹小的屋子裡……
“陛下和娘娘不是賞賜了你不少財物?怎麼沒看到?”李瑤板著臉問。
虧她還以為帝後小氣虧待了他,差點被皇後嘲笑!
“財物啊……那都是存著禮聘新婦用的,”虞雋笑了一聲,眸光流轉,“長公主想看?”
李瑤不爭氣地紅了臉。
“不想!”
“登登”上了車。
馬車駛動,李瑤側耳聽著外麵的動靜。
忍不住將車簾偷偷掀開一條縫,果不其然,車旁跟了一人。
馬韁鬆鬆搭在他手心,唇畔的笑意說不出的輕鬆愉悅。
李瑤出神地看了一會兒,突然拉開簾子,對上他含笑的眼睛。
李瑤深吸一口氣,道:“當初你想進大理寺,是我——”
“我知道。”才說了半句,就被他打斷。
李瑤一愣。
他知道……
他知道當年是她阻撓他調任大理寺?
“皇後娘娘說,有人覺得我根基尚淺,性子也不穩,不希望我孤身掌刑獄,怕我成為人人懼怕唾棄的酷吏——”
他眼裡笑意加深,喜悅得仿佛有些純粹。
“你不喜歡我進大理寺,我也便沒有很想進——”
“阿姐看我,可還算乖巧?”
李瑤看他,隻覺得不要臉,不知所謂地“哼”了一聲。
“如此,阿姐可賞臉,去我家看財物?”
(差點漏了平陽番外,後麵確定的番外還有3個,唐子謙有,秦宵還不知道寫啥,可能沒有,魏隨的故事已經在腦子裡了,但不一定寫,因為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