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蓮不敢當場在森鷗外麵前造次, 至少不能當場讓福澤諭吉看到他丟臉。
被森鷗外按回手後,他便乖順的不吭聲了。
“真是無禮。”森鷗外不緊不慢地教育他, “福澤閣下比你年長二十六歲,怎麼會和你玩這種幼稚的遊戲?”
已經是第二次說這種話了,這次還帶上了年紀差。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從福澤諭吉的視角看,黑澤蓮的頭埋得更低了, 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後麵對家長的責罰,手足無措的孩子。
“福澤先生彆介意,”森鷗外微笑著說道, “我回去會好好管教這個不懂禮貌的下屬。”
“森醫生。”福澤諭吉終於開口說道, “不要太過分。”
“哦?”森鷗外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連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閣下是指哪件事?”
——哪件事?
——把下屬當棋子使用,利用少年偵探社將他卷進這場風波裡, 甚至妄圖利用偵探社來替港口黑手黨救人,最後再把所有的責任推給下屬承擔。
森鷗外在福澤諭吉冰冷的目光中率先移開了視線,他修長的手指搭上黑澤蓮細軟的頭發, 沿著銀色的馬尾辮撫摸下去。
“福澤閣下看上去很生氣呢,你是不是給他添了很多麻煩?”手指順到黑澤蓮纖細的頸部,就在那處停了下來,“如果福澤閣下還不解氣,就隻能讓你以死謝罪了。”
森鷗外滿意地看著福澤諭吉越來越黑的臉, 悠悠道, “畢竟黑澤君你是港黑的成員, 為港黑樹敵那可不行。”
“幾日不見,森醫生顛倒是非的能力倒是漸長。”福澤諭吉冷冷道,“此事和黑澤君並無關係。”
“無關啊,那太好了。”森鷗外放下了手,朝福澤諭吉挑了一下眉,“那福澤先生,我們就告辭了。”
福澤諭吉沒有阻攔他們。
實際上他原本也沒有想過阻攔。
黑澤蓮的身體雖然具有自我修複的能力,但十分緩慢,而且這麼久不吃不喝,他應該也已經又餓又累了。
福澤諭吉目送黑澤蓮上了車,後者在車門關上的時候,突然又將頭從車窗裡探出來,朝他喊道:“福澤先生,謝謝您。”
他看到黑澤蓮被裡座的森鷗外用力一扯,頭撞到了窗簷,痛得齜牙咧嘴,但還不忘衝他笑。
車子行駛的方向是迎向夕陽的,黑澤蓮的眼睛在此刻看上去是金紅色的。
是那種耀眼燦爛的金紅色,金光燦爛、流光溢彩,幾乎要與沉沉的落日融為一體。
他甚至不知道此刻,是黑澤蓮在看著他,還是夕陽在看著他。
屬於黃昏的時間總是極為短暫,迅疾結束,黑夜如同潮水一般,降臨了整個橫濱。
*
負責替森鷗外開車的人是白倉草。
工具人白倉草很不情願,讓他當司機,太大材小用了。
但一聽說是陪森鷗外來接黑澤蓮,他立刻來精神了。
對白倉草來說,八卦永遠排在第一位,升職排在第二位,其他東西都是過眼煙雲。
瞧瞧他剛才看到了什麼?
本該去人魚島執行任務的黑澤蓮,卻和武裝偵探社的社長福澤諭吉在街道上有說有笑地散步。一開始他們森首領還不嫌頭上綠,饒有興致地欣賞著兩人的奸情。
在黑澤蓮疑似跳起來吻了福澤諭吉之後,森首領終於坐不住了,打開車門下去捉奸了。
白倉草戴著耳機在聽爵士樂,因此聽不到黑澤蓮跟福澤諭吉說了什麼,但他看到黑澤蓮朝福澤諭吉攤開了手。
嗐,多半是在索要結婚戒指吧。
……等等,他們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麼?
是什麼時候搭上的?
一個是黑手黨成員,一個是偵探社社長,這怎麼都不可能啊!
他的腦海中閃過以前他和黑澤蓮、立原道造參加港黑男色擬訓計劃一事,黑澤蓮抽到的目標似乎就是……福澤諭吉!
他和立原道造,一個抽到了瘋子富婆,一個抽到了女裝大佬,三個人都苦不堪言,就差沒抱頭痛哭了!可誰知道黑澤蓮早就美滋滋地跟福澤諭吉搭上了,那還在他們麵前賣慘,太假了!
虛偽至極。
哼,現在可算被森首領捉奸成功了,太好了,回去就等著被打入冷宮吧,港黑乾部候選的位置你沒戲了!
白倉草陰陰地磨著牙,但不免也為黑澤蓮的品味而感到……不敢恭維。
一個兩個全部都是老男人,皺紋一個比一個深,不能找幾個年輕貌美的麼?
他悄悄地關了耳機,一邊開車一邊豎著耳朵,時刻不忘聽著後排的動向。
黑澤蓮在福澤諭吉和森鷗外兩人麵前乖得像隻兔子,但在森鷗外一個人麵前態度倒是隨意了很多。
“首領,用我的異能力就可以直接回去了,何必多此一舉?港黑的燃油費也是很貴的。”
森鷗外幽幽地看他一眼:“我都不知道你會這麼替港黑考慮。”
黑澤蓮嘴角扯了扯:“畢竟我是港黑的成員,自然是時刻要將港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啊。”
森鷗外低聲笑了笑:“那年終優秀員工考慮你。”
“多謝首領。”
坐在前方的白倉草捏緊了方向盤,懲罰呢?腥風血雨呢?這就完了?
他在內心咆哮,森首領你再不發火,就要變成忍者神龜了!港黑年終優秀員工果然又要內定了嗎?
這個總是走後門的死黑澤蓮!
“還在不高興?你這樣會給福澤閣下帶來困擾的。”森鷗外揶揄道,“難道你還想被他的劍砍一次嗎?”
黑澤蓮和福澤諭吉兩年前的事,他再清楚不過了。
畢竟,是他閒著無聊默認計劃經營科安排的。
他也是好奇,想看看福澤諭吉暴跳如雷的樣子,又想看看黑澤蓮受挫沮喪的樣子。
冰與火一旦碰撞,總是能給人帶來格外精彩的場麵。
“福澤先生不會那麼做的。”黑澤蓮望著森鷗外的眼睛說道,“至少在您放棄我的時候,是他救了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有著點真情實意的傷感。
不多,但有。
他和芥川龍之介是真的在認真執行港黑安排的任務,甚至他還想過從森鷗外那裡得到的一萬日元紅包,除了給江戶川亂步買一份男孩節禮物,剩下的,買點島上的土特產分給同事們。
也有森鷗外的份。
港口黑手黨雖然不是他理想中的工作單位,但他已經是裡麵的一份子了,他一向追求和諧,待人溫和。
但是森鷗外竟然讓他和芥川龍之介兩個人,去對付黑衣組織那麼多的成員。
“誰說我放棄你了?”
森鷗外托起黑澤蓮的右手臂,仔細地檢查著上麵的傷口。他的動作十分溫柔,在擺弄對方的手肘時,還會問一聲:“這裡還好嗎?”
黑澤蓮扔給他一聲淡淡的嗤笑。
如果不是因為森鷗外時港黑的首領,他早就將他扔進海溝裡淹死了。
——然而森鷗外如果不是港黑的首領,卻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如果我放棄你,就不會委托福澤閣下關照你了。”森鷗外無奈地歎氣。
小朋友的脾氣一旦上來,就很難軟下去了。
“委托?”黑澤蓮都顧不上他是不是在頂撞首領了,直接譏諷道,“您那是算計吧。”
利用少年偵探隊,故意將福澤諭吉卷入這件事。
……利用小孩子,這種做法令黑澤蓮難以接受。
“喵~”
一隻黑毛白爪的貓從副駕駛座上躍起,爬到了後排,然後跳到了森鷗外的膝蓋上,用腦袋拱了拱森鷗外的胳膊。
森鷗外溫聲說道:“甜心聽話,先讓我看看你哥哥的傷勢。”
“我不是它的哥哥!”黑澤蓮沒好氣地反駁道,“還有,這隻貓果然是你的圈套。”
“你彆這麼評價我。甜心是銀飼養的。”森鷗外耐心地解釋道,“前幾天它走丟了,銀找了很久,今天它被好心人送回來了。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