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嵐煙長袖微蕩，向昔歸擲出一道斷山掌力。
誰知天渺從中阻攔，一劍接住，被打飛數裡。
雲華豎起劍身，縱身一躍：“玄心已入魔，速速除之！”
觀淮眉目淩然，他身後生出佛相，金掌拍向雲華。
千鈞一發之際，天渺的斬妖劍橫擋住這一掌，劍身碎裂開來。天渺神識被打得回歸原身，口含鮮血，自袖中祭出雪白的瓶身。
那玉瓶噴薄出森然霧氣，蔓延至玄心的身軀。
是往生瓶！
怎麼會！
沈嵐煙瞪大眼睛，眼見玄心的神識被迫歸位，魂魄硬生生被往生瓶抽離。
她腦海裡忽然閃過熟悉的畫麵。
紅嬰界內，醫館的屋簷翹角，飄蕩的兩具屍體。
那是杜亭雲親手手刃。
可現實中真正發生過的事，是修士用往生瓶殺害了無數貓妖，唯有三花媽媽逃脫在外，苟延殘喘，東奔西逃，最後為自保，無助得在舟山圍出一個紅嬰界，與世隔絕。
雲華趁機一擊。
沈嵐煙與觀淮的神識被迫歸位。
觀淮歪過頭，悶悶吐出一口血來，直把座下蓮花染得鮮紅。
昔歸收服了夢魘，神識大大受損，歸位後竟用一法寶遁走了。
玄心大師望著昔歸離去的方向，整個人彎折下去，生生從蓮花座跌落。
渡劫末路如山倒。
頃刻間，枯萎染遍了天佛門的菩提。
撲通，玄心仰麵朝天，落進蓮花池水，冰冷的淨土泉將他全全淹沒。
觀淮速速飛去：“師尊！”
他用靈力把玄心扯出。
沈嵐煙壓住喉間的腥甜，甩出一道靈力扶住玄心大師。
玄心消瘦的指骨緊緊嵌入沈嵐煙的肩膀。
“菩瑤……菩瑤……”
沈嵐煙雙眸泛紅：“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
玄心臉色緩和了些。
頭頂傳來一陣穿透之聲。
沈嵐煙驚詫的抬起頭。
一柄靈力凝成的劍悄無聲息穿過觀淮的胸口，再狠狠一旋。
鮮血汩汩滴在她的臉上，她身下半死不活的荷葉頃刻間紅了一片。
觀淮驚詫又無奈地看著她。
“……杜亭雲……”沈嵐煙想抓住他，她的手從他的身體裡穿了過去，好似自己並不存在此間。
天渺、雲華、上清紛紛降落。
觀淮微啟雙唇，想要說什麼，卻隻能盯著沈嵐煙。
天渺用靈力掌控斬妖劍的碎身，一片片刺入玄心的身
軀，把他釘在蓮花池邊的那麵牆上。
去我執而證涅槃的石刻字，半邊浸染上刺眼的血。
天渺生生挖出玄心的仙根。
觀淮後仰倒下，瞳孔驟縮，隻覺天崩地裂。
天頂的烏雲具散，溫暖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他的神識好似在抽離。
沈嵐煙撐在他身側，光描摹出她的身影。
幾l番啟唇，嘴裡隻能湧出汙穢的血，一句話卡在喉間，終究沒能說出來。
沈嵐煙怔怔看著觀淮死去。
玄心的最後一縷神識落在池水中，催生出一池的千瓣蓮，將觀淮的屍身包裹，擠壓，摧毀。
天渺麵露惋惜：“這……實在可惜，原本能拿到兩個蓮花仙根的，沒想到玄心還留了這一手。”
雲華拍拍他的肩，看了眼上清。
上清自始至終雙手背在身後，板著臉，沒有多言。
沈嵐煙站起身，狠戾地看著天渺。
她改變不了既定發生的事實。
此間夢散，沈嵐煙又回到菩提林下。
那朵千瓣紅蓮，忽變得刺目。
菩瑤坐在菩提樹枝上，笑道：“他目睹凡人在菩提樹下許下殷切的心願，百年，千年。但他呢？似乎從沒有心願。
他心中寂寥，我便自他的識海生出。
那一日，天佛門的菩提樹開滿了瑤花。”
“每天夜裡，他都教我讀經書。
他在等我，等我與他攜手飛升。
他第一次在菩提樹下，寫下他的心願。”
“菩提本無樹，一念瑤花開。可惜……我們沒有以後了。”
菩瑤笑容凝固：“入往生瓶的魂魄，不會再有來生，但他們依舊懼怕他，把他的魂魄碾碎……”
“雲華已死，上清氣數已儘，唯有天渺還在苦苦掙紮，我隻想，親手殺了天渺，碾碎他的元神，讓他魂飛魄散。”
沈嵐煙平靜問：“出夢後，夢中記憶全失，是天道規則麼。”
“是，窺探前世因果，本就觸犯天規，怎麼？”
“沒什麼。”
沈嵐煙訕訕，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她深吸一口氣，下了決定：
“我帶你出去，助你取天渺性命，隻要你答應我，待我的神識脫離身體，定祝我一臂之力。”
“我就算死，我作的繭也會永遠保護你的神識，你再也不會被任何人察覺，你會永遠變成另一個人。
這是淨土佛門的能力，三界之內，無人可破。”
沈嵐煙抬起手，菩瑤化作一隻蝴蝶，輕輕落在她的指尖。
她睫毛輕顫。
她想活。
無論如何，都想活。
作為沈嵐煙，作為一個自由人，挑一個好地方，無拘無束，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成交。”
“對我開放你的識海，隻有在你的識海中，才不會被天道窺探，你
放心()，我會躲著你識海裡的另一個人。
可以?()?[()，隻不過，我的識海空無一物，可能要委屈你了。”
菩瑤忽然溫柔地笑了：“你的識海才不是空無一物，以後你會知道。”
她飛了一圈，沒入沈嵐煙的識海。
幻境坍塌。
沈嵐煙睜開眼。
她躺在一片池水上，周圍布滿了鮮紅的蓮花。
她沉默地起身。
周茜茜等人還停留在自己的夢裡，周茜茜嘴裡喃喃著夢話：“不是說好做彼此的天使麼嗚嗚嗚……”
沈嵐煙：……
嗯，她回來了。
她下意識去看杜亭雲。
杜亭雲坐在藤蔓編成的輪椅上，溫潤如玉的麵容被波光照得淩淩。
他睜開眼，本能地躲開她的視線。
他直覺方才發生了一些事，卻不記得了。
須臾，他溫聲問道：“發生了什麼。”
“我連自己的夢都不記得，怎知你發生了什麼。你也看得出來，大家各做各的。”沈嵐煙眉梢一挑，聳聳肩，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捏著裙角，“杜亭雲，你入八方界，究竟想拿到什麼法寶。”
杜亭雲觀察到她細微的表情，感受到她需要的靈力增加了許多，但也不多問，隻回道：“一顆千年暖玉。”
沈嵐煙：……你要那玩意乾嗎。
她默默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手往乾坤袋裡一掏。
夢裡的東西大多沒能帶出來，除了那些個千年暖玉。
她摳搜的掏出來一顆遞給他，眼觀鼻鼻觀心：“喏，我碰巧在夢裡拿到了。”
杜亭雲沒接，隻是牽唇一笑：“我已經不需要了，你收著吧。走吧，既然破界，便速速離開。”
什麼意思？
怎麼就不要了？
催動靈咒前，沈嵐煙忽然想到他的識海。
她遲疑得摸摸鼻子，小聲道：“杜亭雲，我隻是利用沈棋書。”
杜亭雲抬起的手在半空中一頓，怔怔踟躕了一會，轉向點上她的額頭。
他眼裡分明粲然，嘴上卻曼應著：
“你與他的事，我並未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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