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嵐煙真是想就地絞死他,讓他死不瞑目。
可無論她多用力,杜亭雲都像沒事人一樣,細致地摩挲她的頭頂。
蛇蛻不下皮,會死。
但沈嵐煙這具身體本就隻剩兩個月,根本不在乎。
掙紮之下,將褪未褪的蛇皮堪堪裂開一道小口子,裂口之下,藏著金燦燦的光澤。
杜亭雲雙眸微恍,不願意放手,攥得越發緊。
沈嵐煙勉強在他手裡扭了兩下,終於聽見細微的“哢嚓”聲。
蛇皮的裂縫變大,慢慢褪至她的眼角。
這一次蛻皮,比上一次痛苦百倍,又逢身體衰敗期,沈嵐煙真是苦不堪言。
她腦袋上又疼又癢,掙紮得脫離他的指腹,卷上他的手腕:我不想蛻,杜亭雲,我好難受。
杜亭雲眸中泛起微不可見的漣漪,任由她卷住他的左腕,赤紅的淨氣繩順著她的爬行而轉動,勒住了她的小尾巴。
他拇指輕輕一勾,把她的小尾巴勾出來。
沈嵐煙順勢向上,爬過他的肩,他乾淨利落的鎖骨,慢悠悠的,假裝不經意得繞過他的脖子。
細滑的鱗片在他的脖頸上遊走,所經之處,留下淡淡的紅痕,眼看就要纏上一圈,杜亭雲倏然掐住她的七寸,輕嗤出聲:“阿梨,你想與我同歸於儘麼。”
該死!
沈嵐煙咬牙切齒,不甘心得鬆了尾巴。
杜亭雲鬆懈的一刹那,她搖身變成人形,一把掐住他的喉嚨。
哐當一聲。
杜亭雲從輪椅摔下來,玉冠儘碎,如瀑青絲鋪了一地。
沈嵐煙順勢用胳膊肘抵住他的脖子,杜亭雲則從後抓住她瘦弱的後頸。
誰先用力,誰就先去見閻王。
他溫潤的麵龐清雋如畫,眸色深黯,玉雕樣的鼻尖與她隻離分毫。
濃烈的梨花香打在他的臉上。
她身上的味道不同尋常。
二人一齊往旁邊看過去,才發現剛才掙紮太過,沈嵐煙腳上的淨氣繩從她腳踝上斷開,掉在了地上。
濃烈的妖氣散播開來,杜亭雲神情平靜得看著她,呼吸卻亂了。
他手上力道不自覺加重,另一隻手穩穩握住她的腳踝,不讓她有片刻能逃離的機會。
“我錯了,”沈嵐煙趕緊示弱,“我乖乖蛻皮,你讓我把淨氣繩戴上。”
她想爬起來,卻被他死死困住。
“杜亭雲你放手,要是被彆人聞到妖氣……”
“晴雪閣沒有彆人。”他晦暗的眸子裡滿滿都是她。
“杜亭雲,”沈嵐煙軟聲示弱,“萬一呢,萬一天渺的那隻鷹正好飛過去呢,你也不希望我成為它的盤中餐吧?”
他靜了一瞬,目光從她紅潤的麵頰逡巡到被他掐住的細頸,喉結用力地跳動。
她隻微微一動,就蕩開滿室芬芳,莫名讓他心口一窒,心緒亂得怎麼也理不清。
“彆動。()”
他忽然低聲說,低啞的聲音隱露出一絲情緒。
指尖一勾,淨氣繩便飛入他的掌心。
杜亭雲坐起來,靠在背後的書架上,沈嵐煙見勢要往旁邊竄,他便扯住靈力鎖,把她生生扯過來。
杜亭雲你這個變//態!?()”沈嵐煙腳被迫抬著,她掙紮了兩下,無果,想狠狠踹翻他那張俊臉。
他輕鬆的歪頭躲過,一把掘住她的腳踝,竟低眉順目、一絲不苟得幫她係上淨氣繩。
那抹紅與他手腕間的淨氣繩交相輝映,竟分外和諧。
即便到了春日,氣溫回暖,他的指尖依舊像塊冰,凍得沈嵐煙一縮。
“讓蛇都覺得冷,你可真是個冷血。”她小聲吐槽,等他係好忙抽回腳,反身竄回了盒子裡。
杜亭雲恍惚了片刻,坐回輪椅,來到玉盒邊,沈嵐煙趁機蓄了一大口水,朝他臉上嗞。
但他又一歪頭,完美躲過,隻讓一點點水漬落在他肩上。
暗罵一聲見鬼,沈嵐煙忙乖乖纏上玉盒邊的假山:我蛻還不行嘛,你滾開!
杜亭雲淡淡“嗯”一聲,他就坐在一邊,好整以暇得撈來一本書看,一言不發,時不時還看一眼她蛻到哪了。
沈嵐煙有種被人看著脫//衣//服的局促,她褪了一會兒惱了,用尾巴甩了點梨花瓣扔他臉上:死變//態!死足//控!
當然是沒扔到,花瓣飛到半空中就落了下來。
半晌,杜亭雲闔上書,涼聲道:“我出去一趟,回來時你若還未蛻完,我便親手幫你。”
沈嵐煙怒得腮幫子都鼓起來,氣呼呼得掀翻了玉盒蓋子。
初春的夜,晴雪閣外的夜風如刀刮過杜亭雲疲憊冷漠的臉。
他停在周茜茜的門邊,敲響了周茜茜的房門。
周茜茜迷迷糊糊打開門,一看是杜亭雲,忙用手指整理發型:“杜,杜師兄?”
杜亭雲雙眸泛出銀色的光。
周茜茜一愣,隻覺得整個神識往後一仰,被迫從身體裡出來,墜入了深海。
等她再有意識時,便看見一片彩虹的海洋,周圍回響著網絡歌曲的洗腦BGM,還有各種火星文字雕刻在雲海之上,身旁還飄蕩著幾張她穿越前寫完的作文。
遠處,一個身形頎長的人勉強站著,她覷起眼睛,才依稀辨認出,那是杜亭雲。
他的神識滴著血,渾身冒著壓抑的黑氣,看起來糟糕透了,與此間格格不入。
冷漠地掃過這一切,他的視線最終定格在彩虹橋上,一塊充滿邪氣的印記懸浮在橋頭。
杜亭雲:“這是什麼?”
周茜茜紮巴紮巴眼睛:“我也不知道……不記得了……”
杜亭雲忽然抬手,粘膩的血蔓延過彩虹橋,將印記全全淹沒。
連續多日翻閱舊籍,終於得到去除神識印記的辦法。
他陰狠得一扯,也不管周茜茜是否痛苦,生生將印記拔除
() 。
周茜茜的神識猛然回歸(),倒吸一口冷氣?()_[((),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的衣衫被涔涔冷汗浸濕,顯得十分狼狽。
“師兄?”周茜茜感覺大腦忽然清明起來,狐疑地起身,捂住刺痛的額頭,“我這幾天……”
血紅的法咒懸浮在杜亭雲手中,他用力一捏,法咒應聲而碎,化為血水灑落在地,最後徹底消散。
“不要告訴任何人,”杜亭雲涼聲道,“你先維持之前的狀態,不要讓任何人發覺……阿梨也不行,否則會被再次下咒。”
周茜茜後怕地點點頭:“啊……好,可我演技很爛,我,我努力。”
“還記得事發始末麼?”
周茜茜努力回想:“下飛舟那天,師尊喚我到出雲閣,我以為師尊是想看我的莫邪。到了出雲閣,師尊忽然讓我上前去,說想要仔細看看我,我走到師尊麵前,忽然眼前一白,接下來的事……我都不記得了。”
杜亭雲略顯震驚:“師尊?”
“嗯……”
杜亭雲神情莫測。
他心裡忽生出一絲荒唐:莫非師尊這麼做,是為了促成他與周茜茜結為道侶,也是為了鏡月閣?
頭忽然劇烈得疼,他隻能逼著自己不要去想。
此類咒法一經種入識海,便會沒入神識再尋不得,除非中咒人自主打破,否則很難被拔除。
周茜茜的法咒卻大喇喇地懸浮在識海中,輕易就讓他拔了……
杜亭雲問道:“此法陰邪,以後需小心謹慎,你有護身法寶?”
“沒有啊……”周茜茜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拿出一枚金光閃閃的鱗片,“奧,我有前輩給我的護心鱗!”
這枚護心鱗先本體一步,已然變成璀璨奪目的純金色,微微一偏,還會顯出純淨的銀白,絢爛得叫人挪不開眼。
但護心鱗並不能保護神識,隻能保護肉身。
杜亭雲眉宇舒緩,話間清淺:“此乃妖鱗,貼身攜帶對你無益,且先放我這處。”
周茜茜耷拉著嘴:“啊,好吧……”
她把護心鱗遞給杜亭雲。
杜亭雲一眼不眨得收下:“睡吧。”
回到晴雪閣三樓,已是醜時。
沈嵐煙哼哧哼哧終於蛻了一半皮,一扭頭,看見杜亭雲那張莫名其妙燦若和光春景般的臉,那股子高興都要從溫柔上揚的嘴角裡溢出來了。
他默默坐回案邊,指腹輕敲著桌子,朝她柔聲道:“慢慢蛻,不急。”
蛇精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