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如果本王不讓寧太醫去,你欲如何?”他忽然很想知道。
喬桑握著他的袖子緩緩鬆開了,彎曲的脊背緩緩挺直,發紅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看著他,神情難過的笑了一笑說:“我沒有彆的辦法,隻能回到紫月宮陪著安王殿下,如果安王殿下渡不過這一關,我也會陪著他走過殿下這短短一生中的最後一段路。”
寧太醫早已停下了抓藥的手,麵帶驚異的看著依舊跪在地上,卻已經挺直了腰的喬桑。
“好一個忠心的奴才。”攝政王麵無表情的說出這句話,臉上看不出喜怒,語氣平淡到聽不出是褒還是貶,隨即一抬眼,看向寧致遠:“帶上你的藥箱,隨她去一趟吧。”
寧太醫並不訝異攝政王做出的這個決定,早在他們說話的時候,他就已經把待會兒可能要用上的藥都給包上了,這會兒就隻需要去拿藥箱了。
喬桑真心實意的給攝政王磕了一個頭:“奴才謝王爺。”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直起身的時候飛快抹了一下眼睛。
攝政王起身的動作頓了頓:“哭了?”
喬桑仰起頭,眼眸裡淚光盈盈,嘴角卻揚起一個笑:“回王爺,奴才這是喜極而泣。”
攝政王鳳眸微微一凝,隨即起身,往外走去。
喬桑立馬說道:“奴才恭送攝政王。”
攝政王腳步一頓,轉身看她:“還不跟上?”
喬桑愣了一下。
攝政王雙手攏在袖中,背光站在門口,屋外的陽光在他俊美的側臉上暈染開來,仿佛一幅畫,也叫人看不清他此時臉上地神情:“你說的沒錯,安王到底是本王的侄子,他病重,於情於理,本王這個當叔叔的都該過去看一眼。”
“走吧。”寧太醫也從裡頭背著藥箱走了出來。
喬桑正要去接他的藥箱,寧太醫一笑說道:“不必。”
出了門,就見一個藥童跑過來提上了寧太醫的藥箱。
喬桑心急自然走得快,偏偏寧太醫和攝政王兩個大男人明明身高腿長步子卻像是在閒庭散步似的悠閒。
“還請寧太醫走的快些。”喬桑不敢催攝政王,隻敢小聲催寧太醫。
寧太醫氣定神閒的說道:“不急不急。”
喬桑噎的胸口疼。
能請到寧太醫,她自然已經是感恩戴德,也不敢再催了,隻是悶頭往前走,一下把兩個大男人甩出十幾米遠,偏又怕他們不認得路,又得停下來等他們。
寧太醫和攝政王卻是一個比一個沉得住氣,腳步沒有半分加快。
***
聽到外麵聲響的素英忙跑過去開了殿門,就看到喬桑匆匆跑了過來:“殿下怎麼樣?”
她回道:“跟姑姑走時一樣。”
說罷一抬眼,就看到一前一後從喬桑身後走來的寧太醫和攝政王。
寧太醫麵容俊秀,看起來是個俊俏郎君。攝政王卻是氣場強大又俊美如天人。
她在宮裡,何時見過這樣姿容出色的男子?一時間竟呆住了。
喬桑低聲嗬斥道:“還不給攝政王請安?!”
攝政王?!
那個高坐雲端的人就這麼飄下來了,還飄到了她的眼前。
素英直接雙膝跪地行了個大禮:“奴、奴才給王爺請安,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攝政王徑直走進寢殿之中。
喬桑連忙跑到他前麵帶路:“王爺,這邊。”
然後就被喬桑帶進了偏殿。
這是宮人伺候主子起夜時睡得屋。
這紫月宮裡,伺候主子的,就隻有喬桑這一個宮人。
攝政王看到小太子躺在床上時,鳳眸淡淡掃過旁邊的喬桑,眼底閃過一絲什麼。
寧太醫已經走上前去,先是用手探了探小太子的額頭,又開始給小太子診脈。
藥童已經把藥箱放在桌子上打開,然後把寧太醫可能要用到的東西一一擺放出來。
寧太醫毫不客氣的趕人:“都彆在這兒打攪我了,去外頭等吧。”
攝政王往外走,喬桑正準備跟出去,正在此時,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太子忽然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呢喃:“......阿喬......”
攝政王腳步一頓。
喬桑立刻走過去:“殿下,阿喬在這兒。”
寧太醫看她一眼,說道:“他是在說胡話,不用理會,出去吧。”
見喬桑還站在寧致遠身後張望,攝政王站在門口冷聲道:“耳朵真聾了?”
喬桑忙收回目光跟了出去。
走到小太子的寢殿,喬桑的心思還在偏殿裡,卻聽到攝政王聲音語調毫無起伏的說道:“這紫月宮裡這般沒規矩。主子睡奴才的床,你這個奴才,是不是也睡過主子的床了?”
喬桑心頭一凜,臉上卻鎮定:“奴才不敢。”
攝政王的鳳眸斜飛過來:“本王瞧你膽子大得很。”說完了一頓,看著她低著頭卻是一臉鎮定的模樣,忍不住恫嚇她:“若不是看在你哥哥的麵子上,你該被分配到西四所去。”
喬桑把頭低的更低了,又送了頂高帽子過去:“王爺大人有大量,心慈仁厚。”
攝政王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忽然發現自己這一天似乎說了太多話,喉嚨有些發乾,說道:“你就叫本王在這兒乾站著?”
喬桑一時沒醒過神來,抬起頭茫然的看了他一眼,觸到他的目光,瞬間警醒,忙道:“王爺您坐,奴才這就去。”
攝政王叫住她:“你留下,叫外邊兒那個奴才去。”
喬桑隻好到門邊叫素英去泡茶。
素英為難道:“姑姑,可宮裡沒有茶葉啊。”
喬桑說道:“不要緊,就燒壺開水來。”
素英就跑去燒水去了,小心臟還激動地撲通撲通亂跳。
喬桑站在門口,不怎麼想進去跟攝政王獨處,卑躬屈膝做足奴才姿態。
然而攝政王不遂她的願,坐在太子的矮腳書案後叫她:“進來。”
喬桑在心裡歎了口氣,硬著頭皮,低眉順眼的走了進去:“王爺,您有什麼要吩咐奴才的?”
“坐。”
喬桑就跪坐在坐墊上。
攝政王隨便翻開書案上的一本書,問:“安王每日都做些什麼?”
喬桑心想他連自己沒跪滿兩個時辰的事都知道,說不定在紫月宮附近也有眼線,但小太子每日做的什麼,也的確沒什麼需要保密的地方,就據實說道:“看書、吃飯、睡覺。”
攝政王翻開書頁的手指忽然微微一頓,目光落在這頁紙上,這頁空白的書頁中,畫著一張畫像,少女伏在書案上熟睡的模樣十分傳神。
他微微一抬眼,書頁上畫像裡的人,就跪坐在他麵前,看似溫順的眼神裡帶著一絲警惕和防備,全然不似畫像中那般全無防備。
他忽然想起剛才祁熠在昏迷中喊出的那個稱呼,那樣親昵的稱呼,在大源,隻用來稱呼最親近的人,很顯然,祁熠對這個小宮女的關係已經遠不止於主子和奴才,而祁熠,可不是一個容易接納彆人的人。
正好素英端著燒好的開水進來。
喬桑直起身子,翻過桌上茶盤裡倒扣的茶杯,然後接過茶壺,給攝政王倒了一杯滾燙的白開水,抿起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說:“沒有茶葉,委屈王爺了。”然後把那杯白開水推到了他的麵前。
攝政王收回心神,抬眼看著喬桑眼睛裡一閃而過的狡猾的光,毫不懷疑她就是故意的,是存心想讓他知道內務府在克扣紫月宮裡的吃穿用度,還是在故意諷刺他?或者兩者都有?
喝慣了茶,喝白開水,隻覺得寡然無味。
“王爺冷不冷?”喬桑又問。
攝政王抬眼,沒什麼表情的看著她,十分肯定,她絕對不是在關心他。
果不其然,隻見她一臉關切的看著他說道:“若是冷的話,奴才去給您拿條毯子過來,紫月宮裡的木炭已經燒完了,燒不起火盆了。”
年還沒過完,木炭就已經先燒完了,明顯是份例不夠。
這時,寧太醫從偏殿走了出來,喬桑顧不上攝政王,立刻起身跑了過去:“寧大人,殿下怎麼樣了?”
寧太醫說道:“我已經施了針,等安王殿下睡一覺醒來,再喂他喝一碗藥,接下來再服幾服藥,好好將養著莫要受寒,很快就能恢複了。”
喬桑這時才真正鬆了口氣:“多謝寧大人。”
寧太醫看了她一眼,說道:“要謝就謝你自己。”頓了頓,交代道:“桌上的藥,三碗水煎成半碗水,早晚一副,喝完即止。”
喬桑點頭:“是,我記住了。”
寧太醫看向攝政王:“走嗎?”
攝政王把書放在桌案上,起身走來。
喬桑側身讓到一邊。
攝政王的手從長袖中探出來,修長的手指被手裡黑色的令牌襯的如白玉般。
“拿著。”
寧太醫側目。
喬桑忙伸手去接,手指不小心觸碰到攝政王略帶著絲涼意的手指,心裡微微一驚,連忙把令牌接了過來。
攝政王那隻白玉般冷冽的手隱入寬袖中,鳳眸斜睨她:“本王賞出去的東西,斷沒有收回去的道理。”微頓了一頓:“但若再被本王發現你拿著本王的令牌狐假虎威,本王決不輕饒。”
喬桑苦了臉:“奴才不敢了。”
“好好照顧你的主子。”攝政王又恢複了高貴冷豔的姿態,冷冷丟下一句,就和寧太醫一起走了出去。
喬桑和素英跟出去,恭恭敬敬的送到宮門口,隻見那一黑一青兩道身影逐漸遠去,才連忙轉身回去。
***
藥童背著藥箱,落後五步遠。
寧致遠與攝政王並肩前行,微微笑道:“你對這小宮女倒是青睞有加。”
攝政王淡淡一笑:“這宮裡終年死氣沉沉,難得出了個有活氣的人,不難得麼?”
寧致遠回想剛才種種,笑了一笑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