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桑回到房間, 坐在凳子上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以後, 慢慢平複了心緒, 她緩緩摩挲著茶杯杯沿,靜下心以後開始揣摩攝政王的舉動代表的意義。
“喬桑”在入宮以前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小姐, 對朝堂之事可以說完全不了解, 進宮以後, 在某處當差沒多久就犯了錯被調到紫月宮,更是消息閉塞。喬桑在“喬桑”記憶裡唯一能提取到的攝政王信息就是傳聞中攝政王俊美異常非凡人, 其餘一概不知。
隻是大源無論男女, 年滿十四就可娶妻嫁夫。攝政王身居高位一手遮天,想必已經妻妾成群。
喬桑摩挲著杯沿,揣測著攝政王一連串舉動的用意,攝政王既然一直在監視著紫月宮, 那就應該知道她和祁熠異於主仆的關係。
在他眼裡, 她應該就是一個沒什麼城府也沒什麼見識更沒見過多少男人的天真少女。
而攝政王又是一個身居高位手握權柄還俊美異常的男人, 宮廷上下,能夠抵禦住這種誘惑的人能有幾個?隻怕他勾一勾手指就有無數美人投懷送抱。
攝政王應該也不會輕易對誰一見傾心,更何況喬桑向來有自知之明, 自己的姿色,還沒到叫攝政王一見鐘情的程度。
所以喬桑仔細回憶了一下此前幾次來往, 並無特彆, 怎麼也想不到攝政王對她傾心的理由, 那他的動機就很值得懷疑了。
喬桑合理懷疑攝政王有可能是想蠱惑她, 利用她去做一些事情,倒也是肯下本錢,居然親身上陣。
喬桑又喝了口茶,但如果真是她推測的這樣,那她應該怎麼應對才好?將計就計,還是趁機攻略,又或是若無其事靜觀其變......
***
第二日:
“王叔可是發生了什麼好事麼?”小皇帝問道。
“怎麼?”攝政王飲一口茶,一邊檢查小皇帝的功課,一邊心不在焉的問道。
小皇帝說:“今日早朝,王叔一直在笑。”笑的他心裡毛毛的。
攝政王翻頁的手指微微停頓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著小皇帝有些疑惑又有些不確定的遲疑問道:“臣在早朝時笑?”
小皇帝說:“有,像這樣——”他說著開始模仿金殿上攝政王的笑,抿著嘴唇嘴角微微往上一翹,當時刑部趙大人正在參奏攝政王,結果攝政王卻嘴角微揚,看起來像是在嘲諷趙大人一樣,他看趙大人都快被氣的半死了。
攝政王看著小皇帝臉上模仿出來的笑,表情罕見的有些凝固。
他在大殿上這樣失態?
小皇帝說道:“所以朕才問王叔是不是有什麼好事,能讓王叔這樣歡喜,肯定是什麼了不得的事,王叔不如說出來讓朕也高興高興。”
攝政王:“.......”
小皇帝睜著一雙明亮烏黑的大眼睛問道:“是不是王叔終於要給朕娶個嬸嬸了?”
攝政王靜默了一瞬。
小皇帝立刻察覺到了,驚訝的睜大了眼:“莫不是真的?王叔真的有心儀的女子了?是哪家貴女?朕立刻就幫王叔下旨賜婚!”
攝政王有些啼笑皆非,隨即淡笑道:“臣的確有心儀的女子,隻是若是要迎娶,自當臣去求娶。”
小皇帝趴在書案上,好奇的問道:“那王叔可以告訴朕,朕未來的嬸嬸是哪家的貴女麼?”他不等攝政王回答,又說道:“王叔先彆告訴朕!讓朕自己猜猜看。”說完就自顧自的猜測道:“上次生辰,朕見過鎮國公之女,溫婉端莊,姿色亦出眾。朕還聽說孫大人有個孫女,亦是國色天香且才藝出眾,還有祭酒之女喬姝,據說也是京都有名的美人,求娶之人如過江之鯽......王叔心儀之人,是不是在這三者之中?”
小皇帝說完又忽然拍了下桌子,恍然大悟道:“是國子監祭酒之女喬姝對不對?!喬姝是國子學喬夫子的嫡妹,喬夫子又是王叔的同窗好友——”
攝政王失笑。
的確姓喬,也的確是喬子策的妹妹,隻是,不是喬姝。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話鋒一轉,慢條斯理的問:“你與昭陽殿新來的執書使,之前有什麼淵源?”
小皇帝沒想到話題突然轉的那麼快,怎麼一下子就從攝政王妃的人選轉到了昭陽殿的小宮女身上去了?卻莫名不想讓攝政王知道自己和喬桑的小秘密,於是說道:“唔......朕親自去借過一次書,然後就認得了,沒什麼淵源。”
攝政王不緊不慢的飲茶,一眼就看出來小皇帝有事瞞著他。
小皇帝又把話題扯了回去:“王叔準備什麼時候成婚?王叔要是能與嬸嬸早些生個弟弟出來就好了,那朕就可以把皇位傳給弟弟,不用再做這個皇帝了。”
攝政王眉頭輕蹙:“皇上慎言。”
小皇帝坐回坐墊上,看著攝政王,手扣著桌沿悶悶不樂:“王叔就一定要聽我說假話麼?我就是不喜歡做皇帝,王叔一直都知道的......”
他到現在都不能理解,為什麼一定要把太子哥哥趕下皇位,讓他來做這個皇帝。外麵的人都說,是因為攝政王喜歡弄權,他隻是攝政王手中的一個傀儡,王叔隻是借他的名頭來操弄權術。可他知道不是的,王叔是真的在教他帝王之術,希望他能當個好皇帝,可比起來,太子哥哥明明更適合當這個皇帝,皇伯伯那一代的恩恩怨怨,又何必牽連到他們下一代呢。
他永遠記得他來宮裡參加太子哥哥的生辰宴會時,那些人見他父母早逝又無靠山,就欺負他捉弄他,是太子哥哥牽著他的手,讓他躲在身後,替他狠狠教訓了那群人,給他吃了很好吃的點心,還賞給了他一對名貴的玉佩。當時他還不知道太子哥哥賞他這對玉佩的用意,隻以為他隻是喜歡他,所以就賞給他了,後來才漸漸明白,太子哥哥是在變相的保護他。
可是對他那麼好的太子哥哥,卻因為他,被幽禁在了紫月宮,而他坐上了本該是太子哥哥的皇位。
從懵懵懂懂,到漸漸懂事。
他卻始終沒有勇氣去見太子哥哥一麵。
坐在那讓無數人趨之若鶩,不惜手足相殘都要坐上去的高高在上的龍椅上,他卻一點也不高興,如果可以,他寧願做那個王府裡無憂無慮的小王爺。
攝政王的臉色沉下來。
小皇帝知道王叔不高興了,手從桌沿上垂落下來,不說話了。
攝政王端坐著,放下了小皇帝的功課,看著他說道:“陛下隻是還不明白這皇位代表著什麼意義。等到陛下明白了,就不會再說這樣孩子氣的話了。”
“我知道。”小皇帝有些賭氣的說:“反正王叔說的永遠都是對的。”
他也想快點到親政那一天,等到他親政,他要下的第一道旨就是把皇位傳給太子哥哥。
在那之前,他還要給王叔下一道保命的旨意。
太子哥哥一向仁厚,一定會原諒他,也放過王叔的。
攝政王在心裡歎了口氣。
祁霄如他父親一般宅心仁厚,隻是不知道易地而處,祁熠會不會像他這樣仁慈......
喬桑卻又偏偏與祁熠糾纏不清。
本來用喬桑穩住祁熠,讓他甘心在紫月宮幽禁,不生二心是最好的結果,卻何曾想,他起了私心。
***
攝政王接連幾日都不見人影。
再來昭陽殿,已經是三日以後。
“奴才給王爺請安。”喬桑對攝政王的態度一如既往,恭順的挑不出錯來,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攝政王沒有叫起,目光落在喬桑的臉上,卻沒有從喬桑臉上看到半絲他想要看到的情緒,不禁有些失望,聲音也顯得有幾分意興闌珊:“起吧。”
喬桑就直起身子,問道:“王爺想找什麼書?”
攝政王提步向前。
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被拉近,喬桑往後一退,後背就碰到了書架,發出砰的一聲響,然後就被攝政王攬進懷裡:“小心些。”
喬桑眼睛裡飛快閃過一絲什麼,又瞬間消失,她掙了一下:“王爺......”
攝政王沒有放開她,反而更攬的緊了一些,輕聲道:“彆動。”
他實在不該聽寧致遠的,說什麼欲擒故縱,煎熬的反倒是他,她倒是氣色紅潤,看著像是完全把他這麼個人忘了似的,一點也不掛心。
喬桑真就不動了,卻不是因為攝政王的話,而是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
攝政王心裡一軟,想著她是不是也許也有一些心儀他,他抱了一會兒就鬆開了她,卻沒有退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依舊離的很近,他用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溫柔語氣說道:“本王這幾日政務繁忙,所以才沒能來看你。”
喬桑抬起頭看他。
攝政王一雙鳳眸裡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冷漠和漫不經心,沾染上了幾絲溫柔:“那日本王在宴席上飲了些酒,有些失態,你是不是被嚇到了?”
喬桑抬頭看著他,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問道:“王爺喜歡我嗎?”
攝政王:“......”
似乎根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人這樣發問,對方還是自己心儀的女子。
攝政王那張在朝堂之上為百官所斥都鎮定自若的臉上,露出了罕見的有些緊張的神色。
喉結上下攢動了一下,攝政王低頭看著喬桑,說道:“本王,的確心儀你。”
喬桑本以為攝政王顧忌身份,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喜歡一個身份卑賤的宮女的,卻沒想到攝政王居然就這麼承認了,她愣了一下,才說道:“可奴才雖然身份卑微,卻並沒有與人共侍一夫的打算,所以,恕奴才......”
攝政王打斷她:“本王尚未娶妻,也未曾納妾,何來共侍一夫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