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1 / 2)

禦書房。

龍腦仍如往常一樣熏著, 隆宣帝掀開香爐爐蓋, 慢條斯理地調著香。

蘇酒走進來時, 他正把蓋子扣上, 空氣中嫋嫋彌散開那股奇異的味道。蘇酒沒有多問,先立在案下把正事報告一遍。

皇帝沉吟著聽完, 指示幾句,君臣間十分和諧。蘇酒一張乖臉, 總是帶笑, 和一眾嚴肅老臣截然不同, 說話卻滴水不漏, 察言觀色毫無破綻。

隆宣帝和他談了幾句,忽然道:“朕聽聞你曾和七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 理應如兄弟手足, 怎麼性格這樣不同?”

“並蒂蓮花尚且各有姿態,何況臣與他本非同根所生,”蘇酒笑著說, “臣這樣的人, 應是他最為不屑的。”

隆宣帝若有所思, 威嚴的麵孔上劃過一絲興味, 淡笑:“他隻是沒什麼野心和喜好, 愛卿不必妄自菲薄。”

“沒什麼喜好啊……”蘇酒狀似無意地笑笑,似乎透露了些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說。

隆宣帝眉毛一動,道:“你既已回京, 便多為朕排憂解難。北樓乃朕之心臟,流的是朕的血,它搏動得快了慢了,於朕而言,都是病。”

說著,他從椅上站起身,明黃龍袍映著帝王之威,隆宣帝負手走到窗前,看著綿延而去的宮道,“朕……不能病。”

不能病?

蘇酒眼中劃過一絲異樣。難道不是……早已病入膏肓了嗎?

他躬下身,一隻手悄悄伸向禦案,嘴上懇切道:“臣明白。”

而那隻手極輕極靈巧地繞過案上的擺件,徑直伸向香爐,悄無聲息地掀開爐蓋,拈起一把滾燙的香灰,壓在掌心。

帝王的悵然隻存在了片刻,隆宣帝即轉過身:“愛卿可懂朕的意思?”

他回身的瞬間,蘇酒正好把手背在身後,臉上的神情恰如其分:“臣定當儘我所能。”

走出宮門,蘇酒才攤開掌心。那一小撮香灰已經涼透,可那股說不上來的奇異味道仍在,幽幽地飄散著,像隱藏著的秘密。

他低頭,沒什麼表情地笑一下,把香灰收好。然後鞋尖一轉,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馬車停在香居門口,陶枝拎著裙裾從車上下來,唐閔跟在她身後。

今天唐閔特意派了馬車來接陶枝去府上,到了地方陶枝才知道,原來唐家家主即是當朝工部侍郎唐大人。

唐閔的小妹是侍郎獨女,掌上明珠,不光人生得俏,性子也可愛。陶枝一來,她就興衝衝地到門口來接,挽著她的手到閨房去。

陶枝給她做的妝麵也十分明媚動人,既有閨中少女的生動,又有幾分少女渴盼的韻味,令她十分滿意,鬨著約定了下次再來。

小妹是全家人的心肝,唐閔連連向陶枝道謝,又親自把人送回來。

陶枝始終是笑吟吟的,親切得得當,不逾矩不過分,讓人如春風拂麵。唐閔過去接觸的都是高門小姐、大家閨秀,都是體麵而漂亮的,可他第一次在集市上看見賣花的陶枝時,忽然沒能移開眼睛。

那姑娘身上有種與眾不同的氣質,像是最淨的水,清透卻也溫柔。

陶枝本不願意勞煩人家送這一趟,奈何唐閔說他恰好出門辦事,順路到香居,便隻好答應。到了門口,她笑笑:“有勞公子。”

唐閔心跳快了幾分,心一橫問道:“陶姑娘,我這樣問可能有些唐突……那日和你一起回家的那個男子,和你是什麼關係?”

陶枝一怔。

她還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程漆是她的誰?

是她這輩子親近的人,能依靠的人,鄰居不足以形容他們的關係,可更親密的話……是什麼?

打發了唐閔,陶枝轉身回店裡的時候還在琢磨。正想著,店裡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唐侍郎家的二公子?”

陶枝一怔,一回頭看見鋪麵裡站著之前來過的那個姓蘇的年輕人。他後來又來過幾趟,每次總坐著閒聊,走時再買走一大堆東西,陶枝覺得他奇奇怪怪的。

她問:“公子認識?”

蘇酒笑笑:“聽說過。”

陶枝也不多問,自顧走到櫃台後。蘇酒跟過來,胳膊往案上一支,歪著頭問:“姑娘怎麼和唐二公子認識的?”

陶枝心底有些不悅,以她受過的教養,這樣向並不熟悉的人隨意打聽顯然是失禮的,而這位蘇公子每次來都要問東問西。陶枝又不會撂臉,隻好答道:“在集市上認識的。”

蘇酒卻像看不懂人臉色似的,笑得乖巧,嘴上追問:“集市上?集市上那麼多人,怎麼你們會認識呢?”

陶枝唇抿一下,垂眸:“湊巧。”

蘇酒揚揚眉,換了個話題和她閒扯。陶枝不知道這人怎麼會對一個陌生人有這麼多好奇,有心想轟他出去,可又沒有這樣對待客人的道理,白皙臉龐上慢慢爬上一絲不快。

她隻當對方在自言自語,左耳朵聽了右耳朵出來。忽然,蘇酒話鋒一轉,問道:“姑娘家裡人對你都挺好的?”

陶枝做著自己的事,沒用心聽,隨口“嗯”了一聲。

“我聽說,陶姑娘曾有一前夫,如今已和離,”蘇酒笑眯眯的,像是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失禮,“——家裡人也不介意嗎?”

陶枝一頓,這句話聽得清楚,緩緩抬起頭。

天色已經黑了,香居裡隻有一盞昏黃的燈。再過一會兒,程漆就會來接她。大約這個認知給了陶枝底氣和勇氣,她深吸口氣,緩緩道:“這和你無關。”

蘇酒一攤手,聳聳肩:“好奇而已,我很好奇姑娘是個什麼樣的人,才能讓……”話沒說完,他眉尖一動,笑道:“今日時間不夠了,改日再叨擾。”

陶枝想說,還是請你彆來叨擾了,可他走得極利落,還不等她張口人就沒影了。

陶枝泄了氣,把手中的賬本扔到桌上,表情有點悶。

過了片刻,鋪麵外正對那盞燈的燈影晃了晃,陶枝一抬頭,是程漆。他抱著胳膊站在影下,神情懶散,目光卻是專注的,專注地看著她。

陶枝心情不自覺地揚起來一點,和夥計打過招呼,出了店門向他走過去。

走到跟前兒,程漆伸手給她攏了攏外衣,順手捏捏她鼻頭:“涼的,冷?”

陶枝聳聳鼻尖,搖頭。在他身邊慢慢往家走著,陶枝感到一種奇異的安心,小聲叫他:“程漆……”

黑夜裡她的聲音軟軟的,像小貓叫喚,勾得人心癢。程漆伸手攬住她肩膀往懷裡帶帶:“嗯?”

“店裡來了個奇怪的人,”陶枝抿抿唇,“問東問西的,特彆煩。”

程漆莫名很喜歡聽她說這些大大小小的事,手指捏著她小巧耳垂,低笑:“怎麼不轟他?不行你叫我啊。”

陶枝搖搖頭:“不是那種,就是……什麼都要問,說壞又不至於。”

程漆沉吟片刻,摸摸她臉頰:“什麼樣的人?跟我說一下。”

陶枝回想一下蘇酒的樣子,一時還真說不上來,遲疑道:“嗯,還……挺好看的?”

程漆手一緊,胳膊忽然往下勾住她腰,臉欺近:“挺好看的?男的?”

“啊!”陶枝嚇一跳,被迫貼著他身子。

程漆黑沉視線盯著她,“你對他什麼想法?”

陶枝煩他突然發瘋,腳踩他一下,“能有什麼想法,討厭唄。就跟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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