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鬨了幾天, 日子便如平常一樣。初三, 家裡宰了魚, 初四, 阿婆教陶枝炒了栗子。
日子平淡簡單,但總還是有些不同, 帶著些……不一樣的期待。
像是沙石之上生出的小花,嬌嫩動人, 開在人心裡頭。
自打程漆被她拒之門外後, 天天看她的眼神都透著股狠勁兒, 陶枝假裝沒看見, 每天躲著他走。
到初五,街上鋪麵差不多都開了張, 陶枝便想著過去香居看一趟。之前讓程漆采來的江梅花還泡著, 過兩天就該拿出來提煉花汁了,她得過去和她合計合計作坊的事兒。
吃了飯,阿婆要去趕集, 捎上了程實一起。陶枝一看覺得不太妙, 趕緊收拾了碗筷端去小廚房, 剛要關門, 一隻靴子尖卡住了門板, 然後慢慢頂開。
程漆從外邊進來,帶上門,抱著胳膊看她:“最近晾我晾得挺帶勁啊?”
陶枝裝作忙著洗碗碟,沒抬頭:“我哪有。”
“你沒有?多久沒抱了你自己想想, ”程漆走過去,探了探水溫,“嘖”一聲把她手撈出來,“不知道加點熱水?”
陶枝攥了攥拳頭,驅散那股寒意:“麻煩,沒幾個,一會兒就洗好了。”
程漆沒鬆手,溫暖乾燥的掌心來回摩挲著,蹭乾她手上的水,“把爺哄高興了,爺給你洗。”
陶枝想笑,唇彎一下,故意抽手:“那我還是自己洗,哄你比洗碗難。”
程漆“嘶”的一聲,拉著她手往懷裡一帶,堅硬手臂箍著她後腰,“你哄不哄?”
陶枝笑出聲來,兩人在狹窄的小廚房裡鬨了半天,她才終於服軟,“好好好,哄你哄你。”
說完,踮起腳尖,飛快在他嘴唇上“啵”了一下。
程漆薄唇勾起,迅速跟過去,對著她嘴唇又親又咬,含混道:“有點誠意,好好哄,你這打發誰呢……”
親了好半天,陶枝麵紅耳赤地被放開,程漆拇指在她唇上一抹,哼笑著去洗碗了。
洗完碗程漆先出了門,陶枝要收拾些東西再去香居,家裡一時隻剩她一個人。帶好了東西,陶枝和上門走出屋,剛到院子裡,餘光裡忽然有什麼黑影動了動。
她一頓,立刻轉頭去看,牆頭上卻空空如也。
陶枝蹙眉看了半晌,最後搖搖頭,想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但不知怎麼,她隱約有種被人盯著的感覺,十分不舒服。
出了門,陶枝走在人多的大道上,那種感覺才消失。她鬆了口氣,走進香居,果然見陳文雋如往常一樣趴在櫃台上,悶頭研究著什麼。
“過年好。”陶枝笑著走過去。
陳文雋抬起頭,眼睛一亮:“師父!”
陶枝看他麵前擺的又是些膏粉,笑道:“你還真是上心。”
“可不得上心,”陳文雋笑笑,“不然什麼時候才能趕上你的水平。”
陶枝擺擺手,和他一塊研究起來。過一會兒,陶枝拍拍手上沾的粉,抿抿唇,“文雋,我這次來,還有件事要告訴你,我打算和……”
話沒說完,店裡來了客人,陶枝連忙回頭招呼,卻見竟是個男子,五短身材,走路時低著頭,看不見臉。
雖詫異,她還是揚起笑容,但說了幾句那男子都不抬頭,隻在店裡到處看。陶枝沒轍,大過年的也不能轟人走,陳文雋便拉住她,用口型道“彆理他”。
陶枝隻得坐了回來。
“你剛沒說完呢,打算怎麼了?”
“我打算……”店裡有了彆人,陶枝有些不好意思,看了那人一眼,壓低聲音,“我……要成親了。”
陳文雋立刻瞪大了眼睛,腦海中閃過一道高大冷峻的身影:“是、是那個——”
程漆經常過來接她,陳文雋碰見過幾次,陶枝一說成親,他立刻就想起了那個男人。
陶枝抿唇,眼中溫柔,點點頭:“嗯,就是他。”
怔愣過後,陳文雋便反應過來,笑道:“好事啊師父!恭喜了!”
陶枝笑著點點頭:“定了初十為吉日,你若是空閒,可以來看……”
“一定去!”陳文雋連忙點頭,“這可是師父的人生大事……哎那位客官!”
方才進店的那個男子不知怎麼忽然轉身就走,叫都叫不住,陶枝回過身看他的背影,不知怎麼心頭湧上一陣古怪的感覺。
兩人均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那男子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又閒聊幾句,陳文雋咳嗽一聲,看了陶枝兩眼:“那個,師父……你現在也是要成親了,這事你就當個笑話聽聽——宋老板他們家好像是出事了。”
陶枝眉一揚:“出什麼事了?”
按照上輩子的記憶,宋鳴鶴可是一直好好的,當了皇商,春風得意,得意到甚至去找了曾經的原配暗度陳倉。
如果不是他,難道是廖清歡出事了?一想到她那張瘋狂扭曲的臉,陶枝便一陣難受。
“我也是聽說的啊,”陳文雋清清嗓子,壓低聲音,“他那個夫人,病重得命都快沒了,然後宋鳴鶴的雅莊也不知怎麼的,被人查封了,隻好回老家……”
陶枝蹙起眉尖,怎麼看都覺得這像是有人故意和他們作對一樣。
“圈裡現在都說,是宋鳴鶴惹了什麼不該惹的人,要是再不走,自己的小命也保不住……”
出了香居,陶枝還在琢磨這事。雖然不太地道,但她不得不承認,在聽說宋鳴鶴和廖清歡已經不在京城的時候,她心中還是鬆了口氣。
就像是……前塵往事落了幕,從今往後,真的與她無關了。
而恰好也在她成親之前,如同上天安排好的一樣。陶枝站在街角上,低頭抿唇笑了笑。
笑意剛揚起,她卻忽然一頓。
那股熟悉的異香竟然再一次出現了!
陶枝瞬間想起之前碰見的那個古怪的老叫花子,心尖發抖,她勉強把雙手攥成拳,轉過頭去找那道身影。
她環顧四周,分明沒有見到那人,可香味愈發濃鬱,好像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陶枝的心提到嗓子眼,滿眼驚恐。很快,那香味濃到了極點,就像是和她麵對麵,可僅僅是下一瞬,香味便倏忽遠去。
不過片刻,便淡出了鼻息之間。
提著的一口氣終於緩緩吐出來,陶枝靠在牆上,感覺渾身發軟。
上次被廖清歡一攪,她竟忘了把這事告訴程漆。等回家之後要儘快告訴他……她想到程漆,心神便一安,慢慢恢複了鎮定。
—
程漆跟在蘇兆言身後,慢慢打量著這座藏在山間的宅子。
若不是他帶著,連程漆都沒法發現這個地方。宅子坐落在青山腳下的一個深穀裡,天然幽閉,又被蘇兆言設了繁複的機關在外,若有人經過,根本不會注意這個方向。
程漆裡外看過,問:“您什麼時候……”
“這幾年我也不是一直在外邊,”蘇兆言不以為意,坐下倒了杯茶,“偶爾回來,沒地方住,就自己動手造了個房子。”
怎麼會沒地方住呢?程漆眉心微折,他兒子如今可是朝堂上炙手可熱的南閣閣首,地位同相。他沉吟片刻,到底沒把話說出來。
他今天跟蘇兆言來這裡,主要是為了見他之前說的那個人。
程漆也在桌邊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師父,人呢?”
“急什麼,”蘇兆言不慌不忙,“且等,那人行蹤不定的,隻答應了我今日來,卻沒說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