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1 / 2)

山中竹屋。

醉醺醺在屋子外幕天席地睡了一夜的老叫花子撓撓屁股醒過來。

眼看正月就要過去, 已依稀是早春時節, 沒那麼冷。老叫花也習慣了隨處睡覺, 他砸下嘴, 又彎腰去夠地上的酒壺。

往嘴裡倒了好幾下,一滴酒也沒有, 他罵罵咧咧地扔了酒壺。這時蘇兆言從屋裡走出來,衝他揮了下手:“走。”

老叫花懶得搭理他, 隻想找酒喝, “你願意幫他們是你的事, 老夫可沒說過要幫。”

蘇兆言麵無表情, 淡淡道:“一壺花雕。”

老叫花這才把眯成縫的眼睛張開:“三壺。”

蘇兆言一揚手:“走。”

他研究了幾日,發現若以毒化北樓, 很有可能會逼得毒素四散。原本穩定地聚在那一道黑線之中, 一旦化開,很有可能還未被壓製,就更快地散入血液, 流遍四肢百骸。

而老叫花子說北疆有種草藥, 雖然不能解北樓, 卻能壓住北樓, 不讓它逸散。饒是蘇兆言也沒聽過他說的這種藥材, 隻好拉著他一起去藥鋪。

被三壺花雕吊著,老叫花子不情不願地跟著蘇兆言出了山。穿過陣法的雲霧,兩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山下的小路上,然後一路往京中走。

蘇酒乘著馬車不經意撩開簾子時, 恰好便看見他爹麵無表情的臉。

他一揚眉,正想出聲,驀地看見他身後跟著的那個人。

渾身又臟又亂,形容猥瑣,像是路邊的叫花子。他的眉心折起來,不知道他爹怎麼會跟這種人走在一起。

略一思索,蘇酒對車夫道:“調頭,看見那兩個人沒有?跟上。”

他知道蘇兆言的本事,不敢跟得太緊,隻遠遠綴著。過片刻,他看見兩人進了家藥鋪,沒多久又走了出來。

他爹帶一個叫花子去抓藥?

蘇酒緊緊皺著眉。

他手裡掌握的信息,似乎冥冥中被一根隱形的線連著……北樓人身上的毒,能療傷救命的女人,懂藥的叫花子……

似乎已經很近了,一伸手就能抓住那縹緲的線頭,可還是差一點點。

蘇兆言和叫花子又輾轉了幾個藥莊,蘇酒看見,那老叫花子似乎是不耐煩了,掏了掏耳朵說了句什麼,然後他爹無奈地歎口氣。最後兩人進了家酒館,過片刻,那老叫花子拎著三壺花雕走出來,大搖大擺走了。

蘇酒瞥一眼酒館,連忙下了馬車跟上。

那老叫花子沒走遠,就隨便在牆角一窩,拆了泥封,陶醉地聞著酒味兒。

蘇酒揚起笑臉,幾步走上前,蹲下身:“前輩這是好酒啊。”

老叫花子自顧喝著酒,看都沒看他一眼:“跟了老子一路,不會是要酒喝的?”

蘇酒瞳孔一縮,隨即用笑容掩過:“冒犯前輩了。”

“冒犯不冒犯的,看你也不想和老夫說話,”老叫花子擺擺手,“趕緊滾。”

蘇酒表情不變。他心裡繁雜的線漸漸清晰,讓他抓住了一點模糊的真相。蘇酒從懷裡摸出一個香囊,把裡邊的東西倒在手心。

是一撮灰綠色的香灰。

他把掌心往前遞了遞,眼睛緊盯著他:“前輩,知道……這是什麼嗎?”

老叫花子很快喝完了一壺酒,打了個長長的嗝,掃一眼他手上的東西,不甚在意道:“喲,好東西啊。”

蘇酒心頭一跳,壓著興奮:“是、是什麼?”

老叫花子用臟兮兮的手指拈起一點,醉醺醺地笑:“燒了,能壓住北樓,不燒,他心肺都會受損,哈哈……真是不要命……”

蘇酒心頭狂跳,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他聲音都不太穩:“前輩所說、壓住北樓……是什麼意思?北樓不是……”人嗎?

老叫花咕嘟咕嘟喝完了第二壺花雕,酒勁上了頭,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來,自言自語似的:“樓……生於北,非……嗝,非亭非台,非花……非葉……”

他漸漸走遠了,蘇酒卻還蹲在原地。許久之後,他僵硬的臉上才露出笑意。

他終於隱約摸到了皇帝與北樓之間那隱秘的聯係,也終於知道……程漆那個夫人,究竟為什麼得他珍視。

“既然如此,”蘇酒笑著拍拍褲腿站起來,“陛下就更容不得她了……”

與此同時,深宮。

梁蕭剛從禦書房走出來,強撐著走到無人的宮道上,“噗”地噴出一口血,單膝跪倒在地上。

他隻不過是再次向上請命,代沈青玉前往剿匪,不知觸到了帝王哪片逆鱗,懲罰來得毫無征兆。除此之外……他在劇烈的耳鳴中聽見,隆宣帝讓他盯著樓主……

那種五臟六腑被人拿捏在手裡的感覺,實在太過痛苦。他咬著牙站起來,勉強往宮外官道上趕。

出京官道上列著長長的隊,為首那人騎在馬上,一身甲胄,頻頻回看。

終於,視野儘頭出現了那個她等的人。沈青玉笑著揮了揮手:“這兒!”

梁蕭努力調息,讓自己看上去麵色如常,他駕著馬到她身側,低聲:“走,我送你。”

沈青玉笑笑:“嗯。”

兩人騎馬並轡,很長的路,沒有說話。

他們和世人不同,吊著命走在刀尖上,每一次生離都能是永久,因此,不習慣道彆。

血和毒裡悄生的情愫,太過珍貴……珍貴得近乎虛幻。不敢宣之於口,隻好小心捧著。

沉默著走出去五裡路,沈青玉扯住韁繩,偏頭衝他一笑:“到這兒。”

梁蕭克製地盯著她,半晌後點點頭:“好。”

沈青玉咧嘴樂一下,然後一揚馬鞭,就在這時,梁蕭忽然喊她:“青玉——”

沈青玉心頭劇烈一跳,抬著胳膊去看他。

“如果……我是說如果,”梁蕭說得艱澀,“北樓能解,你會解嗎?”

沈青玉漆黑的眼珠裡閃過光亮,平凡的麵孔一瞬如花綻放。

皮鞭甩下,馬嘶長長一聲,她大笑著騎馬奔去,聲音震天:“會啊——!”

第二批口脂終於做好了,陶枝和夥計一起送去香居。

她知道這個口脂也一定會風靡京城,就像上輩子一樣,但能不能看到,她倒不是很在意了。重要的是做東西的過程,她已經足夠滿足。

陳文雋聽說了她要收手一段時間,十分不舍,拉著她說了好久的話。這麼長時間相處,陶枝也有諸多不舍,笑著聽他東拉西扯。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