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 那狗皇帝的血會影響到你們?”
程漆點點頭:“從前是通過某種焚香觸發體內的北樓,動彈不得也沒法呼吸,所以一直沒聞出這裡邊有血的味道。”
這次事出緊急,隆宣帝認出了他是北樓的人, 情急之下直接劃出傷口放血, 這才讓程漆發現蹊蹺。
老叫花子摸摸下巴,和蘇兆言對視一眼, 各自一副深思的表情。
程漆挑眉,問道:“怎麼?”
蘇兆言解開他帶回來的布袋子,手指拈了點香灰, 解釋道:“北樓一旦種在身體裡,和南疆的蠱有些像,平日蟄伏著, 似乎沒有影響, 但一旦受到蠱主召喚, 便會活動。”
“除此之外, 和下蠱一樣, 毒物長時期存在於身體中, 日複一日地損害經脈,於壽數有礙——這你看我也知道了。”
老一輩的北樓已經四散,存活於世的不過寥寥,程漆自然明白。他抬頭,看了眼在院子另一頭侍弄新種的花的陶枝,暗自捏緊了拳頭。
他接手了她往後的一生, 也一定會,把自己的一生給她。
“但不同的是這狗皇帝算是下了血蠱,”老叫花子饒有興趣地笑著,“倒是個狠人。”
程漆聽說過南疆養蠱人的事,血蠱是種很邪性的東西,曾有被自己心血養大的蠱反噬的蠱主。他隱約意識到什麼,道:“北樓對他……?”
蘇兆言點點頭:“還不確定,但若是以血種毒,他自己身上也一定有毒根。如同蠱主和宿主一樣,一旦宿主身上的蠱被除去,蠱主必會受到影響。”
程漆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試試。”
若是他解開了身上的北樓,究竟下毒之人會發生什麼。隻要他們也下一次毒,再解開,如此試驗一次便知道了。
問題是,北樓畢竟是凶毒,誰來試?
老叫花子猜出他心中所想,嘬嘬牙花子:“當然是老夫了。”
說完,他睨一眼程漆:“你下。”
程漆義不容辭地點頭:“是。”
蘇兆言無奈地歎口氣,難得勸道:“你歲數也不小了……”
老叫花子呿了一聲,幾個起落翻到了幾丈之外,聲音遠遠傳來:“老夫好得很!”
蘇兆言隻得應下,轉頭對程漆道:“事不宜遲,我調出北樓後便試。”
程漆點頭,隨後垂下眼:“今日恐怕還要進宮一趟。”
昨夜之事,隆宣帝必然不會姑息,自己養的狗學會了偷東西,這是他決計不能容忍的事。
果然,程漆一到武館,就看到整個後院裡已經列好的隊,安靜地等著他。
程漆一一掃過他們的臉,問梁蕭:“進宮?”
梁蕭點頭,低聲道:“皇帝急詔入宮,樓主,你……”
程漆頷首,轉頭看向自己的兄弟們。仍有北樓人散落在九州之內,完成著世人難以想象的艱難任務。他們有一樣的來處,來自一樣的淤泥深處,而今程漆在尋找一個去處,他們給他的,隻有無聲的信任和托付。
他吸了口氣,坦然道:“昨夜是我進宮,偷走了寢殿香爐裡的香灰。”
北樓眾人眼中劃過驚訝,卻無人質疑,他們知道程漆一定有理由。
“現在還不能確定,但我會儘快,”程漆說得緩慢,目光堅定,“五天之內,我會給你們答案。”
“而那時,就是你們選擇的時候。”
後院沉默了一會兒,葛話率先笑嘻嘻道:“樓主帶我們走!”接著人群中不斷有人揚起笑臉看著他。
程漆也慢慢勾起唇:“隻要你們來。”
一炷香後,深宮無人的校場上。
玄色勁裝的北樓站成一列,四周圍著三層嚴陣以待的禁軍。
隆宣帝臉色陰沉地坐在椅子上,冷毒的目光一一掃過他們的臉,在程漆臉上停留的時間最長。蘇酒站在他身後,臉上笑眯眯的,盯著程漆看了好久,程漆的目光卻沒有偏移一分。
“昨夜竟然有人,膽敢闖進朕的寢殿,”隆宣帝陰惻惻地開口,“朕勸他自覺站出來,否則……”
幾十張臉是一模一樣的麵無表情,盯著自己跟前的地麵,一言不發。
“好——”隆宣帝怒極反笑,“你們北樓一條心,等朕找出這個人,朕叫你們一起陪他受罰!到時候可要怪他,彆怪朕——”
“都給朕脫衣服!”
被迫脫衣服本就是折辱,何況是在一眾禁軍的圍觀之下。
程漆率先抬起手,麵無表情地用修長手指挑開了衣領。隨後,其他眾人才開始脫衣服,心裡一致慶幸,幸虧沈青玉此時不在。
蘇酒笑吟吟地看著,抬起袖子不怎麼用心地擋了擋笑意。
不過片刻,校場上露出幾十具精壯上身,刻著詭異的黑線,有些還帶著未愈的傷。
隆宣帝冷冷地盯著他們的身體,胸口傷、腿傷、腰傷……他記得非常清楚,昨晚那一箭,他射中了那人的肩膀,右肩。
天子的視線移到程漆身上,看著他兩肩平闊光滑,眉心一跳。
幾十個人,沒有一人肩上有傷。隆宣帝臉上陰晴不定,過了許久才開口,也不讓他們穿衣服,隻道:“南邊運河沿線,有暴民擾亂工事,朕令你們一半人即日出發,鎮壓暴民,維持秩序。”
眾人領命稱是。
說完,隆宣帝又漠然地盯了他們半晌,才一揮手:“走。”然後頓了頓,又道:“——七留下。”
雖然他身上沒有箭傷,可據蘇酒所說,他的夫人可是身懷奇術之人……
程漆停下腳步,平靜地轉過身,穿好上衣。
隆宣帝皺起眉,不知怎麼,他這副態度讓他非常不悅。
他的手指點了點,眯起眼:“朕忽然想起來,還未祝賀你新婚。”
程漆淡淡道:“多謝陛下。”
隆宣帝陰冷一笑,瞥了一眼蘇酒,道:“聽說,令夫人竟是個奇女子?似是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