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恢複意識的一瞬間,習慣性地沒有睜眼, 他忍著額角尖銳的疼痛, 不動聲色地感知著周圍的情況。
想不到他在綁過那麼多人之後, 居然會有被人偷襲的一天。
沒了北樓,他的感官果然沒有之前敏銳了,但常年的訓練讓他沒有多麼驚慌。他感覺到這是一間十分逼仄昏暗的房間,隱約飄散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想來是刑訊之處。
阿南悄悄地抖了抖手腕, 卻發現袖袋裡藏的刀片都被人收走了。
……是個熟悉北樓的人。
阿南雖然年歲小, 但到底不是尋常人家的少年,他心思一轉, 猜出了是誰。
果然,房間裡傳來另一道聲音:“醒了就彆裝了。”
阿南緩緩睜開眼, 看清眼前的人,僵硬笑道:“當年你老往北樓跑的時候,咱倆還一起喝過酒……九哥。”
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 蘇酒眉毛輕輕一挑,卻沒露出多少真情實感的笑意,“是啊……讓人懷念。”
他跟在蘇兆言身後, 一路跟到這座野山。他原本還奇怪,以他爹的本事早應該發現了他,卻任由一直跟到了那裡。沒過一會兒蘇酒就明白了原因。
山上設了陣法,他爹根本無需隱藏,因為知道他過不去。
他不甘心, 守了一天,終於守到了一個人……果然是熟人。
眼下,蘇酒不打算、也沒時間敘舊。隆宣帝給他的時間不多,雖然他並不是真的多麼在意那老皇帝的死活,但眼下局勢變化莫測,而他明顯已處於劣勢。
蘇酒這一輩子最痛恨的,就是比不過程漆。
“阿南,”蘇酒手裡把玩著一柄匕首,看向他,“你怎會躲不開我的暗器呢?幾年不見,難不成你的功夫不長反退?”
阿南沒說話。
“你為什麼在那座山上?我爹在那裡做什麼?除了他還有誰在那?”一連串的詰問冒出來,根本不給他喘息時間。
但這些隻不過是尋常的刑訊手段,在北樓人眼裡甚至算得上是低劣的。阿南老實地回答他的問題,偏偏沒有一句話說到重點。這樣問了一會兒,蘇酒失去了耐心。
“你浪費我的時間,就是跟我過不去,”蘇酒常年帶笑的臉上沒了表情,冷冷地沉下來。他緩步走到阿南跟前,冰冷刀刃貼上他的臉頰,“告訴我,程漆在哪兒?”
他語氣平淡,手裡刀子卻忽然一斜,鋒利的刃瞬間割出一條長長的口子,淌下鮮紅的血。
“嘶——”
甫一沾上臉,阿南就知道刀上有毒,他眉心不易察覺地皺了皺。過去因為北樓,他們的身體幾乎百毒不侵,這點蘇酒是知道的。
“放心,刀上有點毒,但對你們來說應該不算什麼?”蘇酒說完,忽然一頓,然後聲音上挑:“——嗯?”
那道血口很快止了血,然後周圍皮膚竟然緩緩變成了青黑色——毒素並沒有被消化,反而輕而易舉地侵入了體中。
蘇酒盯著那刀口,許久後露出饒有興趣的表情:“我知道了……是那位嫂夫人?”
阿南垂下的眼睛裡瞳孔猛地一縮。
“沒想到啊沒想到,那位嫂夫人真的神通廣大到這個地步,”蘇酒笑起來,眼中閃過奇異的神采,“現在你們是什麼,嗯?北樓成了一群普通人?哈哈哈——”
沒了北樓,程漆能和他比嗎?
他心中驟然升起急迫的渴望,恨不得現在程漆就在眼前,他仿佛能看見自己把劍捅進他心口的場景。
蘇酒抬起頭,反手握住刀柄,懸在半空,笑著問:“阿南,告訴我好不好,他在哪兒?”
阿南也笑了笑:“九哥,我真的不——”
話音未落,那刀尖飛快地捅了下去,瞬間沒入他的大腿。
阿南愣了愣,那劇烈的疼痛才驟然襲來。他喉嚨間發出“咕嚕”的聲音,牙齒死死咬著才沒發出慘叫。
蘇酒拔出匕首,臉上神色狂熱,聲音卻輕柔:“告訴我就好了,說出來就不疼了。”
那間小小的房間裡不斷響起“噗嗤”的聲音,漸漸地,少年壓抑的嘶吼終於衝破喉嚨,叫聲回蕩在幽深的走廊間。
不知過了多久,蘇酒神色陰鬱,扔了手裡浸透了血的匕首。
眼前椅子上的已經是個血人,低垂著腦袋,隻剩一絲微弱呼吸,卻自始至終沒有開口。
“沒勁,真沒勁,”蘇酒拿帕子擦著手指,語氣不快,“我就知道這種方法鬥不過你們。既然這樣,那隻好讓他自己出來了。”
阿南抬起眼皮,發出嘶啞的聲音:“不……”
蘇酒笑了笑,一招手,對著走進來的手下道:“抬起來,吊到城樓外邊。”
阿南眼眶血紅,模糊不清地低吼:“你、你——”
“要是他不出來,你也彆太怪他,畢竟他就是個隻會躲在陰溝裡的耗子,”蘇酒扔了帕子,背起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啊,我險些忘了。”
“光一個你怎麼夠?”他狡黠地笑笑,“宮裡還關著個人呢,我把她找來給你搭伴兒,好不好?”
說完,他不顧阿南近乎崩潰的神色,好整以暇地整整衣服,率先走出房間。
很快了,很快這一切都能結束。
世上從來不需要一個北樓,就像這世上有了他,就根本不需要一個程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