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血染(2 / 2)

君妻薄情 寶簾銀鉤 4530 字 5個月前

“經年,枝兒,”虞信不顧其他人想要吞了他的表情,置身於雲詭波譎的朝堂幾十年,早已經讓他對這些看似凶狠的目光不再敏感,他可以在此時談笑出聲,“既儘了人事,便不必再責怪自己了。”

虞枝聽言不敢相信地眨眨眼,她情不自禁上前幾步,卻被胡伽輕輕抬手攔住。

她不敢相信曆來嚴厲到說一不二的父親會如此寬容,甚至寬容到有一種解脫的輕鬆感。她心裡湧上不好的預感。

“父親……”她聲音輕到如空中飛羽,緩緩飄轉,遲遲落不到實地。

這次虞信抬眼,眼中竟帶著笑意。那樣柔和的目光,虞枝十幾年都未曾見過了。

“枝兒,父親從沒有真正怪罪過你。同時,為父覺得你做得已經夠好了。”他像個尋常人家的慈父,說話間還伸手捋著下頜上白花花的胡子,上麵還掛著乾涸了的明晃晃血跡。

“……”虞枝預感到什麼,長大嘴巴,像是溺水的魚兒,“不……不要!”顫抖的聲音從唇角泄露,緊接著爆發尖銳的鳴響。

砰!

猛烈的撞擊聲回蕩在大殿每一個角落裡。震得塵粒飛揚,震得人心惶惶,直叫人錯愕。

撞柱的頭骨碎裂聲音霎時穿透一切阻礙,成為虞枝腦海中無法磨去的陰影,久久回響。

虞信撞柱而倒,以剛烈的方式去追尋他執著的信念。鮮紅黏稠的血液順著彎彎曲曲的金龍紋路流淌,像是分支的河流,最後彙入大地這片無儘的汪洋。

虞枝呆愣片刻,接著爆發出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一把推開胡伽的手臂,飛奔下去。

“父親……”虞枝聲音顫抖,同跌跌撞撞跑過來的虞經年跪倒在虞信身側。

滿頭鮮血、頭骨凹陷的虞信已經昏昏欲去,已然到了彌留之際。

這下,就連一直嚷嚷著要給虞家父子顏色瞧瞧的魏暉也噤聲不語了。經過這麼多天的冷靜,他分明已經察覺到謝玄不想要虞家父子性命,心中萬分不平,不想今日虞信主動尋死以成氣節,倒令他生出半分敬意。

虞信出氣多進氣少,瞳孔放大,難以握住伸過來的兩雙手。

他儘力用自己平時那種平穩嚴肅的聲音道:“經年,枝兒……”他含糊說了一句,但是聲音太輕,虞枝聽不清。

虞枝忙俯下身去,“父親,您說什麼?您還有什麼心願?”虞枝承認自己怨過父親,怨他嚴厲苛刻,從不承認她的進步,怨他為了大業犧牲自己和哥哥,怨他一心求死,毫不顧忌活人的痛苦。但是當她察覺到父親生命的流逝,所有怨都煙消雲散。正如掌中流沙逝去,越不甘越害怕,越用力一握,結果卻適得其反,掌中轉瞬成空。

虞信輕笑,“願望?”他聲音像春日裡一朵抓不住的絨花,在陽光下飄忽,“我希望你和經年能真正的放下。”他音量慢慢低下去。

有哭聲漸起,許是殿中被縛著的虞家舊部門客。

可是虞枝作為虞信的女兒卻一滴淚都留不下來。

放下?

虞枝難以置信,她輕輕搖了搖父親餘溫尚存的手臂,像小時候無數次做過的那樣,想要得到他的認可,也同小時候無數次那樣落空了。隻是再沒有下一次的機會了。

她從前總覺得沒關係,隻要下一次做得更好,就可以得到父親的認可。現在,竟然是最後一次。

“為什麼?”虞枝呢喃,這時才有接連不斷的濕意從她臉上劃過。

為什麼明明一輩子都在教她好好拿起,臨死最後一句卻是叫她輕輕放下。

為什麼……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