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助理,說起來光鮮,其實累得要命,全年無休,隨叫得隨到,什麼事都得做,被當成丫鬟使都是輕的。
要是不幸遇到愛亂撒氣的藝人,被潑咖啡、被打罵,在這個圈子從來不是新鮮事。
能跟到景念桐這麼紅又這麼好的老板,已經是人人羨慕了。
現在被鄭重其事地請上桌一起吃飯,鄭重其事地敬酒、感謝,小滿和小牛倆人受寵若驚,感動地不知如何,熱血一上頭乾了杯白酒。
“我們跟姐七年了,她就跟我們親姐一樣。叔叔阿姨你們放心,隻要我還做姐的助理一天,就一定會儘我所能輔助她、照顧她!”小滿豪氣萬千地說。
小牛雙手端著酒杯:“我也是,我也是!”
方桐舉起酒杯:“乾杯!”
她的酒量和脾氣成反比,三個人不知怎麼嗨起來,一杯一杯地喝。
於是,沒一會兒就臉頰飄紅,有點暈了。
景詹坐在景念桐旁邊,沒怎麼說話,但你永遠無法忽視,他坐在那兒。
景念桐心裡也有些起伏,想喝一點。
她給自己倒了杯酒,正要端起時,景詹的手覆上來,壓住了她的手。
溫熱的掌心罩在她手背,也許是無意。
景念桐側頭看過去,剛好撞上他的目光。
停了兩秒,景詹將杯子從景念桐手中抽走。
沒給解釋,重新倒了一杯果汁放到她手邊,仿佛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景遠謙準備的蛋糕,是白天劇組那個質樸得多。是他親手做的。
插上蠟燭,關了燈,景念桐的臉映著燭光。
她閉上眼,從未如此虔誠地許願。
“希望爸媽平安。希望又又健康快樂。”
“第三個願望……”
她睜開眼,帶著平淡清淺的笑意,眼裡光在跳躍。
“如果有人想追我,希望他能穿上我送他的西服、領帶、和帽子。”
這話是衝誰說的,每個人心裡都有數。
已經喝高的小滿暈著頭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咳地撕心裂肺。
小牛忙幫她拍背:“你咋了?”
小滿擺擺手,在咳嗽間隙痛苦地說:“畫麵太美了我不敢想。”
景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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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喝高的小滿和小牛一起相互扶持著離開,景念桐叫了一個保鏢去送。
方桐喝醉了,景遠謙抱她回房間。
又又已經睡了一覺,醒了,在鬨。景念桐去哄找媽媽的小寶寶。
保姆在收拾餐桌,景遠謙從房間裡出來,叫住景詹。
他用一種難以言說的目光端詳著景詹。他不擅長隱藏,心事寫在臉上。
“陪我喝兩杯吧。”景遠謙說。
兩個人去了露台,麵對麵而坐,玻璃邊幾上擺了一瓶白酒,兩隻酒杯。
郊區的夜色是城市難得一見的靜謐,遠山,遠水,深邃的墨藍色天空,幾萬光年外的星球留下一點一點的光。
遠處有沙沙的風聲,吹過樹梢,月亮在樹枝間搖晃。
景遠謙將景詹的酒杯斟滿,給自己倒著酒,慢慢地說:“還沒機會跟你這樣坐下來,聊聊。當年要是沒有你,我們家早就散了。你救了方桐的命,衝這個,你就是我景遠謙的恩人。這杯酒,我敬你。”
他舉起酒杯,一飲而儘。
景詹坐在對麵,麵色沉靜地看著他。
景遠謙給自己倒了第二杯酒:“你跟桐桐交往,也有七八年了,她這幾年過得很好,我知道,謝謝你對她的照顧。”
說完,舉起酒杯再次敬景詹,一飲而儘。
第三杯,他緩緩滿上,卻遲遲沒有開口。
景詹看了他半晌,道:“您想說什麼,不妨直說。”
景遠謙抬頭看向他:“我想要你一句準話。”
他和方桐夫妻一體,一條心,現在女兒大了,事業有成,細心懂事,景遠謙知道她會照顧好方桐。他不擔心。
他隻擔心,這個女兒。
“桐桐是個很懂事的孩子,自己有想法,也有分寸,做什麼事都讓人放心。但我們這些父母,也不能真的放下心來。怕她被人欺負,怕她受委屈。你現在可能不懂我的心情,等又又再長大一些,你應該就明白了。”
“你跟桐桐以前怎麼樣,我們不提了。我想問的是,你以後是什麼打算。”景遠謙說,“如果你不打算娶桐桐,我希望從現在開始,你能和她保持距離。男人應該有擔當,如果不能給一個女人幸福,就不要擾亂她的生活。”
景詹的眼睛清明,在黑夜的背景下清晰可見。
但那眼神,卻總讓人看不穿。
“婚姻對我而言毫無意義,隻是一個利益交換的形式,我並不需要。如果她想要,我可以給她。”
生存和成長環境決定了景詹對於婚姻的態度——一種形式,不代表愛或被愛。
結婚的可以不相愛,相愛的可以在婚姻之外。
婚姻這個形式存不存在,他對景念桐,都沒有差彆。
送她的那枚戒指,代表著他想和她共度一生。
這個答案,景遠謙似乎並不滿意。
他兀自搖了搖頭。
“我一點都不放心,把桐桐交給你。”
景詹沒說話,拿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儘。
放下酒杯的時候,他不輕不重地說:“我不會把她交給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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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景念桐一早開工。
景遠謙昨晚喝了那麼久酒,又睡得晚,卻像個沒事人,提前兩個小時起來給她熬粥、煮湯。
小滿拖著疲乏困倦的身軀來接她。
景遠謙遞給她一個保溫桶,細細叮囑:“我煮的紅豆薏仁水,你記得提醒她喝。今天下雨,出門小心點,彆淋雨。今天沒有室外的戲吧?”
小滿撓撓頭,小聲說:“其實晚上有一場雨戲……”
要淋雨的。天氣預報老早就說要下雨,劇組等等了幾天沒等到,已經做好再不下雨就人工降雨的準備了。
她不敢說太多,怕景遠謙擔心。
景遠謙果然皺起眉:“那下午我煮個薑湯給你們送去,可彆感冒了。她身體差,一受涼就容易發燒。”
小滿連連點頭。
景念桐吃完早餐,過來抱了他一下:“爸爸,我去上班了。”
景遠謙送她到門口,笑眯眯的,眼裡藏著不舍:“注意身體,彆太拚命。”
傍晚,小滿奉命回去取薑湯,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個保溫桶,還有一個信封,納悶地說:
“姐,叔叔和阿姨都沒在,我回去的時候湯已經裝好了,還有封信,給你的。”
封麵上俊秀遒勁的鋼筆字跡,寫著兩個字:桐桐。
景念桐正在吃飯,垂著眼皮說:“先收起來吧。”
小滿把薑湯盛出來,怕景念桐不好好喝,勸道:“你真的必須喝,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還要喂又又呢,絕對不能感冒!”
景念桐今天很乖,一口一口,喝了兩碗。
夜裡拍雨戲,雖然隻有幾天,剪輯出來可能一分鐘都不到的戲份,但拍起來很麻煩。
穆逢春確診癌症之後,好像生活都一下子變得倒黴起來,工作上頻頻出現問題,隻差一點就到手的升職機會,臨門一腳被競爭對手搶走。
處處不順心的她又遭遇男朋友劈腿,小三是自己閨蜜。
她和兩人在雨中大吵了一架,氣不過給了小三一巴掌,反被渣男推了一把。
然後被兩人丟在雨中,開著車揚長而去。
情緒、走位、台詞,正常天氣下一條過都不容易,遑論大暴雨天氣。
一場戲拍完,三個演員已經被渾身澆透。
小滿馬上拿毛巾幫她擦頭發,又是薑湯又是熱水地伺候著。
換下濕衣服,收工回家。
方桐正在哄又又睡覺,看到她開門進來,一如既往地說:“回來啦。”
瞧見她那樣子馬上跑過來,“你掉河裡啦,怎麼頭發都濕透了?去洗熱水澡,快去快去!”
“爸爸呢?”景念桐問。
“走啦。”方桐說。
故作輕鬆的語氣,仿佛景遠謙隻是去買個菜。
“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再走啊。”其實早就有心理準備,可是問出這句話的刹那,心裡還是不可抑製地泛起酸。
“哎呀,你爸那麼婆婆媽媽的,跟你告彆肯定要哭了,很沒麵子的。”
景念桐配合她的輕鬆,笑了笑,回房間洗澡。
熱水衝過身體,帶走那層悶熱的濕氣,她坐在床上,打開景遠謙留下的那封信。
“桐桐,爸爸不是一個好爸爸,給你和媽媽蒙羞了。我雖然問心無愧,沒做壞事,但每個人都應該承擔自己的責任和過錯,不應該逃避。爸爸現在是外公了,要給又又做一個好榜樣,不能讓我的寶貝女兒和寶貝外孫女,被人戳脊梁骨。你會理解爸爸的,對不對?記得告訴又又,外公很愛她,外公在修行,等她長大,就可以再次見到外公了。勿念。”
景念桐把信讀了兩遍,折好,重新放進信封,收進床頭的抽屜裡。
她去看了又又,陪她睡著,躺下休息。
感覺很累,身體和腦袋都很沉,像一股力量在把她往下拽。
小滿和方桐來來回回在她身邊走了幾趟,她半昏半醒,大約知道,自己發燒了。
不知道燒了幾度,她能聽到小滿和方桐說話,還有又又的哭聲,但連睜開眼都覺得困難。
醫生來看過,掛上輸液瓶,她似乎睡著又似乎沒有。
昏昏沉沉地感覺到被人輕輕抱住,溫熱的觸覺貼在她額頭上,很快又離開。
“桐桐……”她聽到景詹低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