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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高大的馬車緩緩駛出公子府邸,而此時,蒙家的馬車已經行至了城南那偏僻巷子前。
到了巷子口,蒙夫人下了馬車,看著這位置,心中的懷疑便更加深了。
這麼一個偏僻地方,這裡的東西哪裡有什麼好吃的。
何況,她的夫君今年越發地公務繁忙,都很久沒有和她好好吃頓飯了。什麼樣的店,才值得她夫君大老遠得花近一個時辰,每天跑過來?
想想還是覺得不對勁。
然而等到她走到巷子裡,看到了那店裡店外火爆排隊的景象,驚訝萬分。
“夫人你看,我都說了,這裡偏是偏了點,但是要是做的不好吃,能有這麼多人來嗎?”
蒙夫人瞧見這裡這麼多人,算是暫時放下心來,可是看著一旁自家夫君兒子揶揄的神色,麵子上掛不住,提起裙擺跨過門檻,輕聲哼了一聲:
“你們這男人心思歪不歪,得等我吃過了才算。”
“大人你們來了。
今日我這店裡推出了十三香小龍蝦,還有麻香辣小龍蝦和蛋黃焗小龍蝦,幾位要不要嘗嘗看?”
蒙毅的位置是昨天定好的,所以即便是在已經人滿為患的店鋪裡,正中央依然空出了乾乾淨淨的一方桌子,和那鬆軟的蒲團墊子。
上麵還提前放好了酸梅湯。
蒙毅見了,心裡越發滿意:
“那就都各來一盤,給我和夫人好好嘗嘗。”
蒙毅看著這薑小娘子笑盈盈地應下就去了廚房,心裡終於鬆了口氣。
回想自己剛才眼不斜視,連看都沒多看薑晚容一眼,應該算是求生成功?
“夫人,這下你總算可以相信我了吧?”
然而,蒙夫人看到薑晩容後,臉色此時卻沉了下來,心裡既是委屈又是酸楚。
她還沒出嫁前,便已經學著洗手做蒸湯了,十幾年下來,即便她沒有日日下廚,但經常握刀的手上也會生出幾個繭子。
而她家廚房之中,但凡有些手藝的女廚子看著就更是一副蒼老模樣。
而剛才那長相貌美膚色白皙的女子,真的不像一個日日煙熏火烤的廚子。
廚藝這東西最需要磨練,這廚娘一看就不經常下廚,哪裡來的好手藝?
“哼,怕是你醉翁之意不在酒,要是這頓飯我吃的不滿意,待會我就收拾東西回娘家!”
“娘,您這是乾什麼呢?”
“夫人!咱們都多少年的情誼了,你怎麼還這般懷疑我?難道我蒙毅是那般不重承諾之人嗎?”
蒙夫人被二人父子兩個人勸著,仿佛是她在無理取鬨,突然生出了辛酸之感。
彆人都說她嫁了好夫君,十幾年下來沒了新婚的濃情蜜意,卻依舊被夫君敬重。然而誰又明白她的委屈?
她生了兩個兒子後,容貌就再不比以往,而夫君高升日日忙碌,對她的態度明顯淡了許多。
以前的百般關懷,也再沒有聽到過了。
少年夫妻濃情蜜意,有了那般幸福的日子,對比著現在家裡的冷冷清清,她就越發心裡不是滋味了。
想到這裡,她的語氣都有些不穩:
“我氣的又哪裡隻是這一件事?你日日忙夜夜忙,已經多久都沒和我一起用過一頓像樣的飯了。
你又可有像少年時一樣帶著我去遊春,或者給我買件珠寶首飾?
要不是你總是以公務忙來敷衍我,我能多心嗎?”
蒙夫人說完,眼眶就有些紅了。
蒙毅張了張口,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氣氛頓時就沉了下來
正當此時,季布將那三盤子小龍蝦端了上來:
“客人您的菜上齊了。”
“這是個什麼東西?這、這能吃嗎?”
蒙夫人看著盤子裡那顏色過分豔麗,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小龍蝦,頓時嚇得往外坐了坐。
然而蒙毅和蒙靖畢竟已經吃過了之前的香辣蟹,在季布稍加示範了之後,便很快熟練上手,剝開了個十三香小龍蝦的殼吃了起來。
和麻辣的小龍蝦不同,十三香小龍蝦沒了辣,也就對香的要求更加高了。
恰到好處的濃鬱鹹香味,一口下去便已經徹底征服了味蕾。
再加上小龍蝦十分新鮮,帶著一股河鮮味軟嫩彈滑,蒙毅父子兩個已經完全顧不上手上的油汙,一口一個吃得十分儘興。
“娘,你真得嘗嘗,這東西真的是人間美味,這香味,娘你聞不到嗎?”
蒙夫人當然聞得到這直衝鼻尖的香氣,也看得到父子二人吃的如此滿足的神色。
這東西似乎真的很好吃啊?
蒙夫人心中有些好奇,可是看著這父子二人手上都沾著油汙,世家十幾年的小姐禮教,讓她無論如何都難以下手。
“這,算了,你們吃吧。”
說完這話,蒙夫人聞著這香味,心中的確有些可惜。
正當此時,蒙毅就已經將那白花花的小龍蝦肉放到了她的碗裡。
“我知道夫人下不了手,為夫給你剝到盤子裡,你用筷子夾著吃就行。
三種口味我都給你剝幾個嘗嘗,看你喜歡哪個,我再給你剝。”
蒙毅不再吃了,反而是專心致誌的開始給她剝起了小龍蝦。蒙夫人抿起了嘴角,想要說什麼,卻也沒有開口。
她拿起筷子,夾了一個焗蛋黃味的小龍蝦。
剛剛咬了一小口,瞬間,那鹹香的橘蛋黃香氣帶著裡麵軟嫩彈滑的肉在嘴中顫了一下。
隨後便是那帶著些小龍蝦肉汁的蛋黃香,夾著那河鮮香氣在口中彌漫開來,隻讓人回味無窮,忍不住細細品味。
“夫君,這個口味的好吃,你也嘗嘗。”
“你先吃,等給你剝完了我再吃。”
夫君神色依舊如往日那般冷沉,然而此時的他卻低著頭,把沒剝乾淨的小龍蝦殼全都細心地挑了出來,生怕她吃到。
蒙夫人忽然就覺得那胃裡的熱香氣,一路連帶著心裡都變得滿滿脹脹的。
她忽然拿起筷子,阻止了蒙毅繼續剝蝦殼的動作:
“夫君,這東西的確好吃,是我想多了,你不要生我的氣。”
蒙毅搖了搖頭,看著夫人眼眶微微帶著些水光,又想到她剛才委屈的言語,十分感慨地說道:
“今日出來我才發現,我已許久沒有帶著你一起轉一轉這鹹陽城了。
為夫的確有錯,以後我定然會每個月都抽出時間陪你去四處走走。”
“不,夫君你公務繁忙,還是不要太過勞累了。”
“爹娘,這算是什麼問題?不能踏青,但是也總要吃飯啊。
以後咱們一家子經常來這裡吃飯,不就成了嗎?”
“爹娘說話哪裡有你這臭小子插話的份!給我閉嘴,安靜的吃!”
“夫君說的是,你插什麼話?看看有你這滿手的油汙,禮教學到哪裡去了?回去就好好抄書!”
被自己兒子目睹了夫妻吵架,蒙夫人和蒙毅臉上都有些掛不住,立刻同時將炮火對準了蒙靖。
蒙靖縮了縮脖子,委屈巴巴不敢言,隻得安靜如雞的低頭吃小龍蝦。
反正父母都是兒子造下的業,他這兒子做得可太難了……
一旁的熊兒子不再瞎摻和,蒙靖這才說道:
“夫人,以後我日日帶著你來吃,若是來不及,我就命人將這裡的飯買回去,以後我日日都給你剝龍蝦殼、螃蟹殼,保準讓你天天吃得開心。”
蒙夫人臉上一紅,心中如同吃了蜜一樣。
可她卻也心疼自己夫君到現在還沒有正經用上餐。於是,麵對著這美味的小龍蝦,她心中也不再猶疑,直接上手撥起了殼,笑著回道:
“瞧你說的,我都多大的人了,還用你服侍吃飯嗎?”
蒙毅被自家夫人嬌嗔的瞪了一眼,又想起了他們十幾年前也是這般,連吃個飯也透著甜蜜,頓時心情愉悅地繼續吃他最喜歡的這盤香辣龍蝦。
蒙夫人經常下廚,手比父子二人巧,沒一會兒,剝起殼來就比這父子二人還快了許多。
第一次吃到辣椒的蒙夫人香的厲害,已經完全忘記了世家小姐所謂的矜持禮教,吃起來比父子二人還要迅速。
沒一會兒,她的麵前就堆起了小山堆般的蝦殼,隻把一對兒父子看得目瞪口呆。
香辣的也好吃,十三香的也不錯,她都特彆喜歡。
蒙夫人吃的有些忘乎所以,直到吃撐了抬起頭來,頓時就對上了父子一言難儘的神色。
她臉上一紅,頓時直起了身,拿著帕子矜持地擦了擦手,皺著眉頭對著一旁的薑晚容講道:
“小娘子,你這東西雖然好吃,但是就不能找個人來給我們剝殼嗎?
太不雅觀。”
看著蒙夫人一邊矜持地嫌棄,一邊眼神還瞟著那一盤香辣龍蝦。薑晚容徹底無語。
夫人,你這在你家夫君麵前矜持又做作的人設,早就垮掉了好嘛...
然而vip客戶的意見必須考慮,薑晚容自然笑盈盈地應下,表示自己有空就會尋找專業剝殼人士。
蒙夫人這才算滿意了,笑容滿麵地付了錢,三人愉快離開。
…
香辣龍蝦的味道實在霸道,雖然這個價格要一百八十錢一盤並不便宜,但是由於蒙毅一家子吃的實在太香,吸引地一些手裡有些餘錢的商戶也點了一些嘗嘗。
因此隻是一上午,這小龍蝦的生意也賺了一千多錢。
正當薑晚容和呂雉收拾著滿桌子的龍蝦時,旁邊卻忽然響起了一個男子不可置信的聲音:
“薑晚容?沒想到你果然在這裡!
你放著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做,居然跑來做這種丟人現眼的事,你、你簡直是不成體統!”
薑晚容和呂雉對視了一眼,隨後抬起頭,看著麵前穿著絲綢衣的少年人,神色茫然:
“你誰啊?”
那年輕男子一頓,咬牙憤憤說道:
“我是陳朗!你的未婚夫,你居然忘了我?你是故意這麼說的是不是?”
薑晚容這才依稀想起來,原主還小的時候,似乎定了一門娃娃親。
隻不過後來男方發了家做了官,便越發對她這小門小戶瞧之不起。
這門娃娃親到了二人長大,也就形同陌路再沒聯係了,再後來,就是幾年前原身還聽說陳家夫人在給陳朗挑高門媳婦的消息。
此時,陳朗打量了一番這不值錢的鋪子,又看了看薑晚容此時穿的這布衣,說道:
“你姐姐跟我說,你一個官家小姐跑來做這種下人活計時,我還不信。
沒想到今日讓我親眼看到了你這般有失體統,以後要我如何帶出去做人?”
薑晚容聽了這話簡直氣笑了,她直接對著一旁的呂雉翻了個白眼,嘲諷道:
“姐姐你看啊,有些男人,明明那麼普通卻那麼自信呢。”
呂雉在一旁跟著捂嘴笑,二人看向陳朗的目光中都帶著嘲諷,陳朗臉上掛不住,大聲說道:
“薑晚容!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這娃娃親本來就是你們陳家先不認的,彆是你看我女大十八變比幾年前漂亮了,賺的錢也多了,又來和我套近乎吧?
彆說是你讓我嫁,就是你求著我嫁我都不嫁!
再說了,你們家不守承諾,把婚約當個兒戲,多少年都沒有正經寫過婚契,我現在乾什麼,又跟你有毛關係呀?吃你家大米了嗎?管那麼寬!”
薑晚容懟起人來一張嘴叭叭叭的,隻把一旁的呂雉都看的有些呆住了。
不知道一旁的呂雉已經在暗暗心中學習起來,薑晚容乾脆直接到了櫃台後,拿出她這幾日賺的沉甸甸的銅錢,直接扔到了陳朗麵前:
“我這店鋪不說日進鬥金,但我也總比你這個在家不事生產還啃老的米蟲強,若是論賺錢,你一天賺的能有我一半嗎?
什麼都做不到,這不是普卻信是什麼?”
“你!你!哼,!我用得著做這些事情嗎?
我父為官,我母家為商,也就隻有你才會貪圖這幾個錢出來做這種上不得台麵的事情!
等等,你現在對我說這麼多話,就是因為怕留不住我欲拒還迎吧?、
果然像你姐姐說的一樣,你現在真是越發的有心機了。”
有些男人跟他正常說話總是當做聽不明白,薑晚容也沒想到自己會碰上這麼個奇葩。
她深深吸了口氣,把他直接推出了店門讓他滾:
“欲拒還迎?就你?你也不照照鏡子,瞧瞧你長成什麼樣?夠資格讓我對你用心機手段?
也不怕告訴你,放眼整個大秦能讓我心機綠茶的,也隻有公子扶蘇殿下了。
你長得有人家俊嗎?身份有人家高嗎?學識也有人家多,脾氣有人家好嗎?”
“咳咳咳...”
身後有人猛烈咳嗽著,薑晩容氣在心頭一時也沒留意,繼續連珠炮:
“就是要我看,我也選擇看人家公子殿下的英俊美顏。我是瞎了還是傻了才能看上你?
就你這種人,滾回去洗洗睡吧,夢裡什麼都有呢,還是做夢來的比較快。”
“咳咳,咳咳...”
身後咳嗽聲越來越猛烈,薑晚容爽地一口氣說完,一回身,就對上了咳得臉紅脖子粗的伏武。
等等,他為什麼在這裡?該不會是...
薑晚容忽然瞳孔地震,隨後,就看到了從巷子口處出現的公子扶蘇。
等等,不對,她剛剛,都說了些什麼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