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縷茶香緩緩滿溢於整個會客室,這茶是福南進貢的上好貢茶,一年也就產個十斤左右,再從中挑選出能夠上貢的部分,實際上也就隻有三斤,非極得盛寵之人,是不會得此物作為賞賜的。
對於愛茶成癡之人來說,若是能有機會嘗上一口這金毫玉露,怕不是連命都能舍給那個賜茶之人。
但是蘇語冰並不是那種愛茶如命的茶癡,事實上他現在很緊張。
他緊張的緣由倒也讓人很好理解,畢竟很多老臣在朝多年,都沒有機會被這位主請過來一起品茶,聽琴。而他剛一手握實權職位,就被福王殿下請過來喝茶這種事情,要是被其他政敵知道了,也不知道會編排寫什麼出來。
雖然現在已經有了“蘇侍郎會走捷徑,先把哥哥送去討昭慶公主歡心,再在前朝立足”這樣不足以為意的傳言,但是當昭慶真的把他叫過來的時候,他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為自己的官聲真情實感地憂慮了起來。--
“蘇侍郎不必如此緊張,你瞧你,手指都發白了。”昭慶歎了口氣,對著這位“早就和兄長鬨翻了”,卻無時無刻不在關心兄長安危的弟弟道,“今日請蘇侍郎來,不為彆的,小王又事相問,還望蘇侍郎如實相告。”
蘇沐寒擦了擦額角的汗:“下官自然當知無不言。”
“你生辰八字有沒有?”昭慶也不見外,直接就開門見山地問了。
蘇沐寒差點沒嗆到,他咳嗽了兩聲,將自己手上的茶杯放下,默默地做了個和他哥一樣的動作——雙手抱胸,身體後仰:“殿下何出此言。”
蘇語冰蘇侍郎——弱小,無辜,而且無助。
昭慶麵無表情,大概是因為她雙標,蘇沐春這麼做的時候,她覺得對方甚是可愛,超想欺負。蘇侍郎做的時候,她就想把這人打一頓。
“嗯,蘇侍郎不是聰明人麼?聰明人會不知道小王為何要這麼問?”昭慶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蘇沐寒,後者倒也是個激靈人,知道昭慶來問他是個什麼意思。
蘇沐春從來不過壽辰,跟在他身邊的兩個小藥童也不知道他生辰八字,而他自己也對這種事情毫無興趣,所以,昭慶公主想要知道蘇沐春的生辰八字,恐怕隻有到自己這裡來要了。
“殿下想知道家兄的生辰八字,這倒是不難,隻是可否讓下臣問一句,殿下為何要家兄的生辰八字?”這要生辰八字可不是隨便要的,雖然他一開始攛掇端王推薦蘇沐春,為的是讓哥哥有機會進入太醫院接觸到更多的醫案,並且同時也給哥哥找一個強大的靠山——他這個哥哥他清楚的很,哪怕是表麵說是鬨翻了,其實到最後還是會蔭蔽他的。
隻是最後這一條,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會做這種什麼會累及兄長的蠢事罷了。
當然,當事情真的發展到這一步的時候,蘇沐寒還是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親手把哥推進了火坑。
當然他哥也很有可能已經在火坑裡翩翩起舞
,把火坑當成火炕了。
“我不甚了解蘇醫,總在他麵前說錯話,還請蘇侍郎指教,你說……融風他,到底願不願意過生辰?”昭慶知道他有先天不足之症,但是又不知如何才能讓他開心些,不要每天都這麼看上去有些陰鬱的模樣。
“還好殿下先來問了問我,不然這事情怕不是要弄巧成拙。”蘇沐寒也不客氣,隻是自顧自的歎息道,“兄長他最不喜過生辰,王老神醫曾經說他活不過二十歲,如今他卻已經二十有三了,每過一次生辰,對他來說都像是在通往黃泉路的小道上多走一步。”
昭慶聽他這般說,不由得低頭沉吟:“是嗎?”
“臣鬥膽問一句,殿下如此抬愛兄長……是不是……”蘇沐寒欲言又止,眼神微妙。
昭慶看著他那微妙的神情,心裡突然湧起了一種作死的欲望,便大大方方笑道:“是,本王饞你兄長身子。”
蘇沐寒:……
哥,我對不起你。--
昭慶的臉上露出一個紈絝又淘氣的壞笑:“小舅子你放心,我肯定對你哥好。”
會客室的大門“吱呀”一下就被推開了,昭慶忙不迭地回頭,卻看見麵色鐵青的蘇沐春站在門口,麵無表情的看著坐在裡頭密談的兩個人。
蘇沐寒原本是捂著臉的,抬起頭恰對上來自他哥的死亡凝視,整個人都懵了,半晌才道:“不是,哥?”哥你怎麼回事哥?王爺在這裡和我密談,你門不敲你就進來了?這王府是你家不成?
先不說彆的,這行為就是大不敬啊?!
這樣想著,蘇沐寒連忙將目光落在昭慶的身上,後者卻絲毫不以為意,隻是瞅著似乎有些心虛,也沒多少公主的架子。
隻見她站起來,伸手十分熟練的揪住了蘇沐春的袖子道:“融風怎麼來了,也不敲敲門,今個我請蘇侍郎品茶,另外問些事情……”
“想知我生辰,直接問我便是了,何必拐彎抹角。”蘇沐春來客房前也沒多久,他原本來找昭慶是想問她告假,回一趟青鸞巷的醫館去取些東西,誰知道剛來到客房門口,就聽見自家弟弟在那邊說什麼生辰不生辰的。
蘇沐春原本是個聰明人,從這一鱗半爪之中便能推斷出昭慶召蘇沐寒來為的是什麼,隻是即使如此,他還是有些小小的生氣——也不知道是在心口哪個地方,人的經脈五臟裡,又是哪個部分主司這部分的調和調動,他覺得有些酸,又有些澀,心裡堵著什麼說不出口,又覺得不應該說。
他是個不知何時會一命歸西的人,而昭慶——金尊玉貴,身體康健,定能活得比他久,活的比他好,活得比他快活。
“那什麼……你肯說,我也不必問蘇侍郎呀。”昭慶撓了撓後腦勺,卻見蘇沐春歎了口氣,“我是來向福王殿下告假的。”
“嗯?”昭慶瞪大了眼,“不是,融風,我沒——”
“融風謝過福王殿下好意,隻是我當真不習慣過生辰。”他低頭,微笑著看著昭慶。</p他極少這樣笑,大約是身子不好的關係,他總是給人一種有陰鬱,又沒有精神的感覺,美則美矣,卻就像是放在玻璃瓶子裡的乾吊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