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放:“你說的順其自然。”
神鷲:“……我隻是重複你說的。”
本想用激將法,不料還給孤僻室友指明了方向。
神鷲有點後悔:“所以你是真不打算挽回這段……友誼了?”
束放:“合則來,不合則去,沒必要刻意強求。”
一天之後。
束放:“怎麼才能讓對方感受到你的歉意?”
神鷲:“……不是‘沒必要刻意強求’嗎!”
束放:“他不一樣。”
神鷲:“你昨天不是這麼說的。”
束放:“昨天腦子不清醒。”
神鷲:“……”
束放:“該怎麼做?”
神鷲:“直接說對不起不就行了。”
束放:“太輕飄飄,沒誠意。”
神鷲:“……”
神鷲:“那就針對你倆吵架的核心,釋放悔過信號。”
束放:“我忘了吃他買的午飯。”
神鷲:“下次當他麵一口氣吃光。”
束放:“他不會再給我買了。”
神鷲:“……”
束放:“他給我買的旋耕機我也沒用,還說他浪費錢。”
安第斯神鷲:“……”
束放:“?”
神鷲:“兄弟,這麼有錢的朋友你要是真不想交,給我介紹介紹吧。”
束放:“行。”
神鷲:“我隻是開個玩笑,請收起你眼裡的殺氣。機器現在在哪兒?”
束放:“我手裡。”
神鷲:“那就用啊,這是最明顯的道歉信號。”
束放:“還不夠。”
神鷲:“那就看人家喜歡什麼,投其所好。”
束放:“他喜歡粉色。”
神鷲:“哈哈,露餡了吧,連愛好都是小公主風。”
束放:“嗯,粉紅小公主。”
神鷲:“……”
為什麼明明拆穿了對方,卻還是被秀一臉??
(7)
道歉那天發生了很多事。
沾著泥土的旋耕機,被汗水浸透的淡粉色新工裝,心滿意足吃著北極冰蝦的許焰,刻有謝思芒三個字的奇怪盒子。
在最後這件事發生之前,佯裝鎮定繼續用旋耕機挖坑的束放,其實在頻頻走神。
他總忍不住想抬頭去看火烈鳥所在的方向,好像這樣就能讓困擾多時的疑惑得到解答。
從不在意人際關係的自己,為什麼偏偏不想看見許焰生氣?
明明依然覺得亂花錢不對,換彆人他一定會堅持原則,把機器直接退掉將錢還給對方,哪怕這樣顯得不近人情甚至會失去朋友,但一想到失去的這個朋友可能是火烈鳥,就堅持也忘了,原則也沒了。
束放從不自欺欺人。
火烈鳥之於他,是特殊的存在,特殊到再用“朋友”定義,會顯得自己很蠢。
但現實沒給他進一步思考的時間。
謝思芒筆記出現了。
搶奪筆記的呂幻舟——或者更恰當的稱呼,即將巨獸化的變色龍——出現了。
替猛禽擋下變色龍攻擊的火烈鳥,翅膀受傷住進醫院,束放則在獸控局完成問話後,與帝企鵝、北極熊一道,趕往醫院探望傷員。
“你怎麼不走,這裡是單人病房,沒你過夜的地方。”佟小南和聶冰原探望離開後,許焰開始趕唯一剩下的人。
束放就沒打算走:“我坐凳子就行。”
一番拉鋸戰後,猛禽順利留下。
事實上在“開戰”之前束放就知道結果,因為在那層火焰般的羽毛覆蓋之下,是一顆軟得要命的心。
關掉燈,遮上窗,病房暗得看不見彼此。
安靜的空氣裡,兩道野性之力似有若無散發著,交錯著,像不經意碰撞,又像有意較勁。
終於,火烈鳥破防:“束放小朋友,你聽好了,變色龍襲擊過來的時候我隻是順手推開你,換彆人在我旁邊也是一樣待遇,你不用覺得像欠我似的。所以,請立刻馬上變回那個高體力、低情商、一說話就能把人氣半死的你。”
束放不想,也沒法變回去。
從小到大,他說的任何話,做的任何事,都是當下他最真實的情緒表達。
就像此刻,他最在意的是:“說過了,不要叫我小朋友。”
許焰:“我本來就比你大。”
“除了年紀,還哪裡大?”
“……”
如果不是突然想起的手機鈴聲,束放總覺得話題可以有更深入探討的空間。
“誰告訴你們的,”火烈鳥接聽電話的語氣談不上壞,但也沒多好,智能機超大屏的冷光映出他眼裡的淡漠,“沒什麼大事兒,學校肯定要往嚴重裡說,這樣你們心理預期低了,再聽我說完實際情況,更好接受嘛……見義勇為?哦,那這方麵學校沒誇張,定性完全正確……”
束放靜靜聽著,從通話語氣和內容判斷,那一邊應該是許焰的父母。學生受傷,學校第一時間將情況通知家長,也屬於正常流程。
通話時間並不長,甚至可以說草草結束,黑暗中的猛禽不確定是自己漏聽了,還是短暫通話中的確沒有父母想要過來探望孩子傷情的相關內容。
還是說,自己判斷錯了,電話那頭壓根不是火烈鳥父母?
束放正猶豫著要不要直接問,手機又響了。
傷員的“業務”還挺忙。
“媽。”這回許焰接聽之後的語氣明顯溫柔了些。
束放慶幸自己沒多此一問,可接下來就聽火烈鳥繼續道:“我爸那邊已經給我打過電話了……彆聽學校的,就是一點小傷,暫時不能飛……你聽我聲音還聽不出來嗎,哪個重傷員像我這麼中氣十足,要不要我再給你唱個歌劇選段,意大利語的?”
這一通電話也就隻比上一通長了幾分鐘。
通話結束,緊接著便是關機的聲音。
最後一點手機屏的微冷光,熄滅在漆黑病房。
“為什麼關機?”束放問。
一聲輕微悶響。
手機被丟到了床頭櫃上。
然後是某位病患躺回床裡,陷入枕頭的聲音:“誰關機了,它自己電池沒電。”
安第斯神鷲出謀劃策時,曾告訴自家室友,說話也是有技巧和藝術性的,不能橫衝直撞,尤其想開啟重要話題時,更要有鋪墊有過度,有起承有轉合。
束放謹記於心:“你父母分開了?”
“……”黑暗裡砰一聲,像是憤怒的火烈鳥猛然翻身,又像是燃燒的許焰鯉魚打挺,“你說話之前能不能先過過腦子?”
“過了。你受傷這麼重要的事,你父母分開打電話,第一通電話你沒喊‘爸’,說的‘你們’,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你父母離婚,父親再婚。”
窒息的沉默,讓周遭仿佛變成不透光的深海。
“我媽也再婚了,”許焰再次開口,嘲諷像尖銳的刺,傷人傷己,“兩邊都家庭幸福,財源滾滾,隨手賞的零花錢就能讓我這個沒人要的拖油瓶在偵查班刮起仇富旋風,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束放:“我沒有父母,是被祖母收養的,她把所有積蓄都用來供我讀書,最大的心願是能看著我上大學……但她沒等到,就差一年。”
許焰怔在那兒,猛禽的聲音太淡然,他無從抓取對方的情緒,也看不到那個人的神情,好半晌,才問:“為什麼和我說這些。”
“一個秘密換一個秘密,”束放說,“不然你該嚷嚷吃虧了。”
許焰條件反射回懟:“什麼叫嚷嚷……”
病房忽然大亮。
束放不知何時走到牆邊,把燈重新打開了。
許焰被晃得眯起眼:“你乾嗎?”
束放沒答,隻拿過凳子坐到床邊,一副促膝長談的認真架勢:“為什麼替我受傷?”
許焰無語得想翻白眼,拿枕頭墊到後背,這樣坐病床更舒服點,多少能緩解幾絲他想踢飛某猛禽的衝動:“都說了,換彆人也一樣,我讀的可是偵查係,保護覺醒者是將來入職後的光榮使命。”
束放:“那為什麼送我旋耕機?”
許焰:“想幫你提高提高效率,還是我的錯了?”
束放:“佟小南和聶冰原都說,香香脆土豆特彆難買,每天中午排的隊伍都很長。”
……這提問大綱還能更跳脫點嗎?
“你到底想問什麼。”許焰莫名起了一絲煩躁。
“你對我和對彆人不一樣。”猛禽不問了,直接上答案。
許焰語塞,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像是終於懂了束放的意思,又像是本能抵觸這種“領悟”。
末了,他深吸口氣,努力顯出一副語重心長:“小朋友,你想多了,真的。”
束放定定看著他,眼神沒有一絲猶疑:“你的意思是我自作多情?”
許焰:“……”
未來的未來,火烈鳥希望法律裡能都一條“直接罪”,開口不給人留餘地的一律吊銷“說話執照”!
既然你不懂委婉,那就彆怪我直截了當。
“對。”許焰不再廢話,乾淨利落,蓋章定論。
猛禽臉上沒有出現預想的難堪或者失望,也沒有往日的平靜與沉穩,這一刻,他的眼神裡隻有獨屬於二十歲的衝動與慌亂,莽撞與執著。
他和火烈鳥說:“但我已經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