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從黑暗裡漸漸恢複的意識, 所看到的第一樣事物就是火光。
那火光一團接著一團, 像是在這片大地上綻開的紅蓮一樣,星星點點遍布了整塊大陸。
承天十三年, 戰火紛起,被擋在四道邊線之外的天外邪魔大軍在沉寂了數十年之後,終於卷土重來, 向著這塊大陸發起了徹底的進攻。
這一次他們不光在邊境結集了大軍, 而且還悄無聲息地將爪牙滲透到了大陸上,原本以為能夠安穩的各個城池中都出現了天外邪魔的身影。
當蒼穹雲頂中那隻燃燒的眼睛消散而去, 化作無數火流星奔向大陸各個方向, 就像是發出了進攻信號, 這些潛伏在人族當中的天外邪魔也紛紛跟著身旁的人站起了身。
然後, 一把撕破了身上的皮囊,現出了蒼白細長的、跟普通人不一樣的異族身軀。
聽聞著邊境這些邪魔的事情,卻從未親眼見過他們的普通百姓頓時被嚇得尖叫不止, 四下逃竄, 這些潛藏在他們之中的異族卻飛快地攀爬上了附近的建築, 幾下跳躍便來到了高處。
無數城池,細長的黑影躍向高空, 接住了向著此地墜落的火流星,然後握著將這仿佛能將一切燃燒殆儘的業火在夜空下發出了吼叫,轉身將手中的火球向著這個城池最繁華的地方扔去。
火焰接觸到木質結構的建築, 立刻找到了附著物, 肆意地燃燒起來!
火勢迅速蔓延, 火光照亮了天幕下的無數座城池,城中的百姓原本向著遠離天外邪魔的方向逃竄,可是卻被眼前迅速燃起的火牆擋住了去路。
“啊啊啊——!!”
前有火牆,後有邪魔,他們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去才是安全的。
被父母護在身邊的幼童眼中映出這遮天的火光,聽著從遠處傳來的天外邪魔的吼叫,深深地感到害怕。
這是征兆,也是信號。
所有顯出身形的天外邪魔都知道,人間的帝王已經失去了力量,而他們的大軍也已經開始了攻擊,內憂外患,正是殺他的最好機會。
他們中的一些立刻放棄了自己所棲身的不起眼的城池,從城牆中飛躍而出,然後四肢著地,急速地向著皇城方向衝去,千裡刺殺。
大陸上處處魔影,四個邊境都壓力倍增,容衡當夜就趕回了南邊。
四境之中,天外邪魔聚集最多,壓力最重的就是連雲十八堡,其他三麵都有高手在,隻有連雲十八堡向來隻是以陣法和堡壘守衛,一旦被攻破,裡麵的人就無法以血肉之軀阻擋邪魔大軍。
楚向晚身在虛空中,仿佛跟這整塊大陸的意誌相結合,整塊大陸的天幕就是他的眼睛,這上麵發生的每一件事情他都能看到。
他看向西北,見到在戰場上江寒身穿銀鎧,手執長戟,在如山如海的天外邪魔中馳騁廝殺,英俊的臉上濺到的不知是誰的鮮血。
東境戰場,正臨無荒,無荒城城門一開,萬千邪道弟子就從其中衝了出來,跟天外邪魔短兵相接。
城中傳來一聲令山河震顫的怒吼,一隻黑麒麟從城中飛了出來,落地時身形增大了幾十倍,將天外邪魔的軍隊如同螻蟻般踩在腳下。
城中,一道寒光如同耀眼的寒星般向著戰場墜落下來,一落地就冰封了萬裡,將那一片邪魔軍隊都凍結在其中。
黑麒麟踩踏過去,那些來不及逃走的天外邪魔都在他腳下變成了齏粉。
城中高處,手執獵日弓,如雪的長發束在身後的慕成雪放下了手臂,絳雪箭在戰場上劃出一道弧線,飛了回來,變回了他手上的戒指。
他垂眸,看向這混亂一片的戰場,縱身從這高處飛了下來,身形一閃就消失在半空中,再次出現已經直直地殺入了邪魔的腹地。
西南方向,除了衡王的軍隊,還有朵朵密宗金蓮深入邪魔大軍之中。
密宗僧人行走在這修羅般的戰場中,絞殺著這其中身上帶有焰光的天外邪魔,不讓他們靠近普通人的軍隊。
戰場之外,無數糧草後備正在通過周家的商路,源源不斷地向著無荒城、飛星城跟連雲十八堡輸送。
周玉坐在白玉舟中,俊美如冠玉的麵孔因為這段時間的殫精竭慮而消瘦了幾分,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顏色。
舟外正在傳來三位供奉跟天外邪魔戰鬥的動靜,大供奉不動如山地坐在他對麵,兩人麵對麵地下棋。
棋盤上的黑白棋子,白子被殺得一片淩亂,大供奉執黑子,在棋盤一角再次落了一棋。
千機樓,謝眺端坐在暗室中微微發光的法陣,鈴鐺猶如星辰遍布上空,四麵八方都在傳來陣陣的聲響。
而他卻隻是閉著眼睛坐在這裡,仿佛完全不受影響,在心算著時機。
少堡主心念一動,將視角轉向了皇宮。
隻見皇宮之中,容行坐在桌案後,那向來英俊的麵孔上沒有了先前的高傲,隻剩消沉。
楚向晚不知道那天最後發生了什麼。
他不知道容行是真的沒有控製住眼淚,還是執行了他的計劃,也不知道他此刻的消沉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消失的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