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閃過許多畫麵,有他蹲在草叢裡,遠遠地看到隨千流跟一群人走過的背影,也有他從自己麵前走過,一臉冷漠的神情。
他不想救他。
轉身想離開,宋輕雲朝他說:“隨疑!君主也沒有完全不管你,你每年生辰他都會提前提醒我父親!”
隨疑的腳步一頓,轉頭看向他,眼中都是懷疑。
“真的,你每年吃的長壽麵,都是他做了給我爹的,然後我爹再送給你的。”宋輕雲伸手去拉他,“你先救人,等君主醒了,你自己問他。”
宛茸茸知道隨疑對隨千流的恨意,還不到要他死的程度,若是隨千流就這麼死了,他肯定會耿耿於懷。
急忙起身,抱著他:“隨疑,你還記得你跟我說的嗎?你不厭惡他,你真想看他這麼死了嗎?”
隨疑低頭看她,又看到正縮在他懷裡的兩個孩子,都眼巴巴地看著他。
雖然他們都不懂在發生什麼,但是讓隨疑心裡一顫,他不想兩個孩子害怕他。
他將濃濃和意意都掏出來放到宛茸茸的手裡,單手將隨千流直接扶起,朝宛茸茸說:“最後一次。”
他在嘗試說服自己,說完就帶著隨千流進了房間。
宛茸茸安撫地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看向宋輕雲問道:“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我還能騙隨疑?他會宰了我的。”宋輕雲和隨疑一起長大,知道他的脾氣,怎麼也不敢說謊。
“希望他們兩能好好說清楚吧。”宛茸茸低頭看兩隻崽崽。
看他們兩似乎被嚇到了,都不吭聲。
就把他們兩揣懷裡,讓他們安心地睡覺。
*
隨疑廢了些力氣,才將隨千流的蠱蟲壓下去,本來差一步就要提前死的隨千流被他從黃泉路拉了回來。
他收回手,站在床邊,掃了眼他蒼白的臉色,轉身離開,目光卻掃到掛在牆上的一把破損的舊劍。
他目光一凜,走近看,看到劍身上寫著‘與天相爭’四個字。
隨疑往後退了一步,眼中都是質疑,他明明記得這把劍是他年幼是,因為不服氣自己的劍術比宋輕雲差。
就央求著宋父給他打的第一把劍,但是無論他多努力,也比不上彆人。
他那是少年氣性,將這把劍直接丟到了湖中。
沒想到居然在這裡。
隨疑不敢相信,卻還是伸手碰上劍身,光亮的劍身,能看得出有人經常擦拭。
他的目光看向正躺在床上的隨千流。
隨千流此時也醒了過來,看到隨疑站在那把劍旁,像是秘密被發現,眸光閃了下,但是沒有說話。
“這劍你從哪裡撿的?”隨疑沒有走過去,直接問。
隨千流沒回答,隻是歎了聲:“隨疑,我是沒有當好一個父親。”
隨疑冷嗤了聲:“還死不了,不用說臨終遺言。”
“剛才我一腳踏進了黃泉路,腦海如走馬觀花般閃過許多舊事。”隨千流語氣感慨了許多,“我知道你恨我跟靈雲,我把你從雪陽接回來的那一天,看到你咬著牙,恨不得殺了我和靈雲時,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隨疑並不想跟他回憶往昔,背著身對他,是一副即將離開的姿勢。
隨千流大概是真的覺得自己要死了,跟隨疑起了推心置腹的想法。
他說完那句話,又是咳了幾聲:“你的婚事,起初我看茸茸那姑娘心性純稚天真,我怕長久後,她厭倦了你這種冷漠的性子,重蹈我和靈雲的後路。
但是現在我看,她心懷大智,樂觀豁達,你同她為夫妻,也是尋了個良配。”
隨疑聽他誇宛茸茸,緊繃的神情才緩了些:“她無需你誇,我自是懂她的珍貴。”
“你的婚事儘早辦了吧,我也不知道能拖幾天了。”
隨疑聽到這裡才轉過頭:“你為什麼不問沈靈雲絕情蠱的解法。”
“我也累了,不想跟她糾纏了。”隨千流說完悶咳了聲,“我會儘快給你辦好婚事,對了她的父母是誰?”
“她沒有父母。”隨疑不想透露太多幻境之中的事。
“我還以為她是宛源蕪和烏生的孩子,太像了。”隨千流此時身體還是很虛弱的說一句話,就咳幾聲。
隨疑丟給他一瓶藥:“可以續命幾天,一天一顆。”
他說完就直接走向門,手拉開一點門,就看到宛茸茸和宋輕雲正貼在門上,豎著耳朵聽,還竊竊私語。
宛茸茸:“怎麼就不說話了?”
宋輕雲:“我怎麼知道啊。”
宛茸茸:“隨疑不會謀殺親父吧?”
她正說著,然後門突然往內一收,宋輕雲看到隨疑的臉,立刻就跑路了,但是宛茸茸她沒站穩,直接往裡倒,毫不意外地撞到了人身上,不用看,她也知道是隨疑。
仰頭看他冷冽的神情,心虛地笑了笑:“那個,我關心一下伯父怎麼了。”
隨千流聽到門口的動靜,看了眼,看到隨疑將宛茸茸抱起來,不高興地說了句:“胳膊肘往外拐。”
“沒有!要拐我也隻拐向你!”宛茸茸急忙表明自己的忠心。
隨疑這才滿意地拉著她出去,把門一關,隔絕了隨千流的目光。
“伯父沒事吧?”宛茸茸問道。
“這幾天死不了。”
“啊?他身上的蠱沒有解法嗎?”
“你為什麼這麼關心他?”隨疑捏著她的臉,有些不解,她和隨千流明明就沒有交集。
“因為你上次在四通湖跟我說,你不討厭他啊,那你應該也想他活下來了吧。”宛茸茸摟著他的手臂,抿著唇瞅著他。
隨疑想到那天自己和她說的話,沉默地低頭親了下她的眼睛,微癢的感覺,讓她想躲,下一秒聽到他沉沉的一聲:“謝謝。”
這一聲鄭重的謝謝,反倒讓她有些緩不過來:“你突然說謝謝乾嘛?”
“因為你的出現。”
宛茸茸聽著他的話,知道他什麼意思,是謝謝她的出現。
她樂的不行,緊緊地抱住他:“隨疑,我聽到了。”
“聽到什麼了?”
“有人在說很喜歡我啊。”她在他耳邊笑著說,說完就放開他,高興地往前走。
隨疑看著她被風吹起的發帶,飄到他的手邊,他伸手抓住,走快了兩步和她並肩走,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你倒是會讀心了。”
“專門為你連夜學的。”她腳步都輕快了很多。
他看她這得意洋洋的樣子,伸手抓著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現在讀讀是什麼?”
宛茸茸裝樣子認真地停了會,然後一本正經地說:“學藝不精,這次沒讀出來。”
隨疑要被她逗死了,伸手從袖口掏出一個東西,直接插在她發間上:“笨鳥還是笨鳥。”
宛茸茸摸了摸頭上的東西,拿下來一看是一根精致的花簪子。
她還有點詫異,問他:“哪裡來的?”
看樣式不像是買的,因為這簪子看起來有靈力在上麵。
“做的,你想要什麼模樣的花,它都能出現。”隨疑把精致的簪子,戴回她頭上。
這個簪子是他用了自己身上的鱗片做的,當這個幻境出現問題坍塌的時候,也能保證她能活著離開。
宛茸茸很喜歡這個簪子:“所以你一大早出門,是做這個去了?”
其實在她昨晚入睡後,隨疑就離開了房間,到妖界靈力最充裕的地方,煉製這個簪子。
“嗯。”隨疑簡單地回答她的話。
一直安安分分縮著的兩個孩子也冒了出來,一個人舉著一小朵花,飛到她麵前。
宛茸茸看著他們兩的小腦袋上還帶著小小的花環,可可愛愛的。
“花花。”意意用小尾巴卷著小花遞給她,濃濃把嘴叼著的花也插在她的發間,然後停在她的肩膀上,高興地睜圓了眼睛。
“你還帶他們兩去玩了嗎?”宛茸茸伸出手接過意意的花。
意意想搖頭,但是被隨疑給抓到了懷裡。
“對。”隨疑低頭看了眼懵懂的意意,想到今早他煉製簪子的時候,身體內的業障之氣有點蠢蠢欲動,就看到意意和濃濃扇動著小翅膀飛過來。
意意一碰他的身體,他身體內洶湧的業障之氣,便和緩了些,效果很弱,但是也有作用。
他不想宛茸茸知道這些事徒增煩勞,而且他等會還要去宛家,看沈宵今天有沒有滅了宛家的門。
若是跟她提了今早身體出了問題,宛茸茸又該害怕了。
意意像是懂了他的意思,沒再說話,直接纏在他的手腕上,乖乖地貼著。
宛茸茸不知道他的想法,想著他們三個人去玩,就沒有她:“你都不叫我去玩!”
“你睡得跟小豬似的。”隨疑拉著她回住處。
“還不是你昨天不知節製!”宛茸茸錘了他一下。
隨疑瞥她:“不喜歡?那下回不雙……”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宛茸茸捂著了嘴:“男人不能說不!”
隨疑眉梢微揚,掏出一本書,舉給她看,宛茸茸就看到上麵寫著‘君子風骨’。
宛茸茸麵無表情:“……”隨疑到底哪來這麼多奇怪的書?
這個問題她至今也想不清楚。
等她拉著隨疑回到住處,就把他看得津津有味的‘君子風骨’給搶走了,跟他說烏生的事:“我今天去找烏生了,他跟我說他不是幻境之主。”
這個答案隨疑早已經想到了,烏生若是幻境之主,他應該早就會親手殺了宛無源,這樣宛無源就會消失在幻境之中。
“你說誰還能是幻境之主?”宛茸茸犯愁地撐著下巴。
隨疑袖長的指捏著茶壺給她倒了杯茶水,遞給她:“你覺得還有誰和幻境有關?”
“宛源蕪,沈靈雲,你爹應該不是。”她喝了口茶,想到烏生跟她說的話,“烏生說,這個幻境不受控製的,隻要失控到一個程度,就能解封。”
隨疑稍加琢磨,心裡已經有答案了:“你覺得這幾個人中最有可能?”
“你覺得是誰?”宛茸茸感覺他已經有想法。
“你猜。”隨疑按著她的腦袋起來,“我出去辦點是,想吃什麼,我順帶給你帶回來。”
“我想跟你一起去。”宛茸茸急忙拉住他,她想到自己和他分開的這幾天,心裡就很忐忑。
隨疑嚇她:“去殺人,你也要去嗎?”
“去!”她她情願冒險,也不想在這裡擔心地等著他回來。
隨疑的目光落到正趴在桌上的兩隻崽崽。
宛茸茸立刻知道他在擔心兩個小孩,急忙把兩個崽崽放到隨疑的懷裡:“我讓我爹爹照顧,現在給我爹送去。”
隨疑感覺宛茸茸應該是學聰明了,一些簡單的理由是哄不住她了。
看她眼睛直勾勾地瞅著自己,也不瞞她了:“我要去宛家。”
宛茸茸有點意外:“我們不是剛從宛家回來,你又去宛家做什麼?”
“今日是宛源蕪的生辰。”
她聽到宛源蕪的生辰立刻就明白了,今天宛家會被滅門:“那你是去阻止還是看戲啊?”
她知道隨疑的性子,跟他無關的事情不會管。
“隨千流身上的絕情蠱,沈宵知道解決辦法,今天沈宵肯定會去宛家。”在雪陽有沈靈雲,他不想和沈靈雲糾纏浪費時間。
這次滅門宛家的事是沈宵一手策劃的,沈靈雲不會參與這樣的肮臟事,沒了她,抓沈宵是輕而易舉的事。
宛茸茸聽他的解釋,這才懂了他的目的是為了隨千流的病情。
“你不是說不想管他嗎?”她撞了撞他的身體,“一點也不誠實。”
“他給了我一條命,我總要還他一條命。”隨疑不想欠任何人。
宛茸茸看透了他傲嬌的小心思:“知道了,不過我還是要跟你一起去,我變成小鳥縮在你懷裡絕對乖乖的。”
隨疑看她堅定的樣子,沒有再拒絕:“把孩子送烏生那裡去。”
“好!”宛茸茸急忙跟他一起出去,往烏生的住處去。
但是兩人一走進,隨疑就發現了不對勁。
宛茸茸也感覺到有些安靜的過分了:“隨疑,我怎麼覺得有點點詭異?”
“就是很詭異。”隨疑直接往房間走去,敲了下門,沒有回應。
宛茸茸喊了聲:“爹爹!”
屋內依舊沒有傳來任何動靜,這樣的變故讓她有點後背發涼:“闖進去吧。”
隨疑直接手用力一推,門就開了,隻見屋內都是清淡的香味。
宛茸茸剛邁腳走進去,就被隨疑捂著了口鼻:“這香味能讓人昏迷。”
“誰做的?”她急忙往放著床的內室走去,就看到烏生正一個人躺在床上,而宛源蕪沒了蹤影。
她急忙跑到床邊,以為烏生受傷了,但是低頭一看,發現他正在熟睡中。
“爹爹!”她晃了晃烏生,想讓他醒過來,問問怎麼回事。
隨疑走到床邊,手直接按下烏生的頭上,目光掃了四周,沒有看到外人闖入的痕跡。
他低頭看了下床邊的鞋都擺的整齊,心裡猜測,應該是宛源蕪自己離開的。
這是烏生也悠悠轉醒,他意識迷糊了下,看到宛茸茸,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驚醒:“茸茸,你娘呢?”
“我不知道啊,我推開門就看到你一個人。”宛茸茸有點傻眼了。
“她應該是自己離開,今天宛家滅門。”隨疑提醒道。
宛茸茸想到宛源蕪抱著自己說,茸茸不能再受到傷害了。
心裡一驚,難道她回去殺宛無源了嗎?
烏生急忙起身,他袖子裡就掉落一封信,信封隻有‘烏生親啟’四個字。
他急忙撿起拆開看,隻見心中寥寥幾句——烏生,等我回來,我就嫁給你。
烏生看完信直接揉成一團,一句話也沒說就飛快地離開。
宛茸茸和隨疑麵麵相覷,她緊抓著他的手,想到如果宛源蕪回宛家裡,那肯定會被宛無源帶走,本來偏離的事,好像又轉了回去。
她望著隨疑,眼中都是不安:“隨疑,是不是幻境裡的事不能改變?”
那他還要再經曆一次剝妖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