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茸茸趴在他的膝蓋上,被他摸毛摸的腦袋疼,用小爪子推開他的手,也好奇地盯著下麵的動靜看。
畢竟她也很好奇沈靈雲和隨千流在這樣的場景下再次相遇,會發生什麼事。
院中的兩人都很沉默,隻有風吹動樹葉沙沙的聲響,氣氛壓抑的過分。
隨千流看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沈靈雲,眸光閃了下,一時連個話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沈靈雲微偏頭,語氣冷漠:“把隨疑叫出來。”
隨千流聽到她開口的第一句話,臉上的平和僵了幾分:“你來興師問罪?”
沈靈雲確實是來興師問罪的,聽到隨千流的話,沒有回答,直接轉身往房間門口走去。
她不想和隨千流多說。
隨千流看出了她的意圖,直接攔住了沈靈雲的去路。
“沈靈雲,你還記得,隨疑是誰嗎?”
沈靈雲抬頭看他,一雙眼眸看不清情緒,和他相視,就算裝的再不在意,她看到他眼睛的那一刻,手還是不自主地握緊,視線急忙偏開:“你想說什麼?”
隨千流沒想到她居然連看自己一眼都不願意,輕笑了聲:“我想說什麼?我想說這裡是妖界,靈雲仙尊到這裡來是不是要問過我的同意。尤其這裡還是我孩子的住處,若是被旁人看到,還以為我和你有什麼不正當的關係。”
他說完這一長句話,氣血湧動,他強忍下喉嚨即將湧上的血,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起來。
沈靈雲眉心擰起:“隨千流,你不要得寸進尺!”
這一句話,讓她愕然地怔住了。
這樣的話,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說出來,上一次,還是十幾年前她跟他斷絕關係的時候。
她才恍然發覺隨千流已經恨自己很久很久了。
她收了心裡所有的其他情緒,隻餘下冷漠,朝他說:“我不想踏足你的地方,隻要你把我師兄交出來。”
“師兄?這麼多年我還以為你該對沈宵改口了。”
沈靈雲知道他想說她和沈宵有私情,臉色頓時就難看起來:“隨千流!”
她並不想跟他提那些,已經沒有了任何耐心,手中突然出現的劍指向他:“把我師兄交出來!”
隨千流看著近在咫尺的劍,臉上都是諷刺的笑,再也沒忍住,猛地咳了起來,鮮紅的血直接嘔出,濺在她的裙擺之上。
她看著那血,長年握劍的手,從來不曾抖過半分,現在卻突然微微一顫。
眼中紛雜的情緒顯露出擔憂。
望著他消瘦了許多的模樣,見他身子搖搖欲墜,手微抬想拉住他,還沒碰上他,他就先退了一步。
隨千流擦乾淨唇邊的血,像是擦去了剛才的狼狽,強撐著身子,朝她說:“沈靈雲,這裡不是雪陽會以你為尊,想要沈宵還不是一句話就能成的事。”
這樣不留餘情的話,讓她再次握緊了手中的劍。
今日沈宵她必須救。
隨千流也是同之前一樣站在她的對麵,平靜又銳利。
兩人麵對麵而站,冷漠到像是兩把冰涼的劍,在相互對刺。
宛茸茸看著下麵無聲的硝煙,抬頭看隨疑:“他們兩等會打起來,你幫誰?”
隨疑瞥她:“看戲。”
宛茸茸:“……”冷漠的小瘋蛇。
他看出了她眼中的意思,敲了敲她的頭,看到隨千流的臉色越來越差,知道他要撐不住了,直接起身,站在屋頂直上,朝沈靈雲說:“靈雲仙尊來我的住處是想再續母子情緣?”
沈靈雲聽到他的聲音,收回了和隨千流對視的目光,看向他,眼眸一眯,想到自己收到沈無餘說隨疑將沈宵帶走的消息,瞬間有些懷疑真假。
跑去看關隨疑的地方,才發現裡麵關著的人,其實是個傀儡人。
她將那個傀儡人毀了後,看到裡麵藏著隨疑留給自己的一句話——沈靈雲你也不過如此。
她想到那句囂張的話,神情都淩厲起來:“隨疑!”
她喊完就想飛向隨疑,但是隨疑先一步飛落在隨千流的身邊,將一顆藥給他。
隨千流沒有懷疑,直接將藥吃進了嘴裡。
但是藥一入喉,他就察覺到不對勁,還沒說話,意識一沉眼前便黑了。
隨疑扶住暈過去的隨千流,宛茸茸見狀想從他身上下來,但是被隨疑一隻手按回去了。
沈靈雲看著眼前的一幕,眉心緊擰:“你對他做了什麼?”
隨疑將緩解絕情蠱的藥塞隨千流的嘴裡,讓他吃下,唇邊噙著冷笑:“這件事應該問你自己對他做了什麼。”
沈靈雲看到隨千流蒼白的臉色,想到絕情蠱,眼睫垂了下。
他看她難得沉默的樣子:“沈靈雲你想救沈宵,其實很簡單,告訴我絕情蠱的解除方法。”
沈靈雲完全沒想到,他想要的是這個,眼睛盯著隨疑,這才發現曾經那個陰鬱沉默的小孩,現在已經大到可以反抗她了。
她心裡說不上什麼情緒,沒有喜悅也沒有難過,畢竟這個孩子對她而言,隻是一個錯誤的結果。
是一個比隨千流還錯誤的錯誤。
於是在必須失去一個錯誤的時候,她會選擇失去隨疑。
沈靈雲沒有猶豫:“解決絕情蠱的辦法,就是用你的妖骨換他的妖骨。”
宛茸茸站在隨疑的肩膀上,聽到這話,有些震驚,隨疑當初跟自己說沈靈雲將他的妖骨剖去為了給彆人,所以是給隨千流嗎?
她不敢相信地看著沈靈雲,又轉向隨疑。
隨疑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好似剛才她說的那句話在胡說。
沈靈雲看他的神情也知道,他不會相信自己:“我知道你不會信我,但是這就是解決絕情蠱唯一的辦法。”
她說的堅定認真,隨疑也‘無動於衷’。
宛茸茸卻覺得他平靜的過於異常。
“所以你想要我的妖骨,是為了救隨千流。”隨疑問道。
沈靈雲沒有回答,但是她的默認讓他笑了:“沈靈雲,你到底是愛他還是恨他?”
這樣的話她回答不出來,目光落在隨千流的身上,又挪開,她沒有資格跟他說愛恨。
隨疑看她這躲避的模樣,輕嗤:“是回答不出來,還是不想回答?”
沈靈雲不想跟他糾纏這些無意義的事:“隨疑,我和你父親已經過去了,你現在要麼將我師兄教出來,要麼我闖進去!”
她說完提劍就刺向隨疑。
隨疑看著她來勢洶洶,拎著隨千流直接後退,退到石桌旁,將還昏迷的人和宛茸茸都直接放到桌旁。
宛茸茸仰頭看他,隨疑摸了下她的頭:“看著他,還有借你的劍一用。”
宛茸茸急忙把跟她一起變小的蕪生劍舉給他:“你小心。”
隨疑看著還沒一根手指長的劍,失笑,覺得什麼東西到她手裡莫名有點可愛。
伸手捏過劍,劍立刻就變成了正常的劍。
沈靈雲的劍已經離他不過半步的距離,他雙指一合,擦著劍身一掠而過,劍身立刻就光芒大盛,劍一揮。
強大的劍氣立刻就和沈靈雲的劍想碰,四周立刻就掀起高高的塵土。
沈靈雲眼眸微眯,盯著他手中的劍,顯露出懷疑的神態,在她對隨疑的記憶中,他天生沒有劍骨,拿不起劍。
但是眼前的少年,他手中的劍,她都難以抵抗。
這些年他經曆了什麼?
“你是驚訝,當初你說的那個廢物,居然能拿劍了是嗎?”隨疑唇邊是笑,眼中卻滿是冷意,控製著劍,直接衝向她的劍。
沈靈雲被他這句話影響了,她想不起她什麼時候跟他說過這句話,心緒不穩,被他的力量一衝,飛身往後直退碰到一棵樹,才停下來,捂著心口吐出一口血,抬頭看他,意圖從他身上勾起一些遺忘的回憶。
隨疑將飛離的劍召回,站的挺拔,看出了她眼中的遺忘:“嗬,你忘記了,我記得。”
“當年我撿了一把劍,你氣勢衝衝地跑來,一句話也沒問將那把劍搶走,寧願將它毀了乾淨也不願意給我碰一下。我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告訴我,廢物不配拿劍。”
他語氣和神情都無比的平靜,好像是在說彆人的事。
宛茸茸看他的側臉,冷峻又脆弱,心似乎被狠狠地揪了起來。
沈靈雲沒想到自己當初隨口的一句話,他能記得那麼清楚,而且當初是沈無餘跟她說,隨疑搶了他的劍。
她朝他冷聲解釋:“那劍本是沈無餘的,雪陽的規矩就是不能碰彆人的劍!”
隨疑看透了她的不信任,揚起諷刺的笑:“沈靈雲,你不信我,你信的永遠都是彆人。”
沈靈雲:“我隻信我看到的,聽到的。”
隨疑知道妄圖讓她明白一些事情是不可能的,他也沒有耐心跟她扯這些陳年往事。
手中的劍,如一條靈活的蛇,猛地飛向沈靈雲。
沈靈雲也沒有客氣再次跟他打了起來,她一定要將沈宵帶走。
宛茸茸看兩人打的激烈,心裡擔心不已,畢竟隨疑的傷還不知道恢複的怎麼樣,而且她知道他每次用劍,身上的劍骨就會發作。
正想著要不要去幫隨疑,就看到隨千流的眉心動了動,她急忙喊他:“伯父,你醒醒!”
隨千流聽到她的聲音,從昏沉中艱難地尋到一絲清醒,睜開眼就看到一隻雪白的小鳥正推著自己的。
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一陣狂風卷來,他偏頭就看到了高空之上的隨疑和沈靈雲。
沈靈雲招招都是殺意,恨不得將眼前就沈宵的‘絆腳石’都殺了才好。
他扶著桌子站起來,看到沈靈雲的劍要直刺向隨疑,他飛身直上,將隨疑一把護在身後,她的殺招被他擋了徹底,兩道強大的力量相碰。
本來就虛弱的隨千流往後一退,他心口突然滲出了血。
沈靈雲看到他身上的血,將手猛地一收,眼中是明顯的擔心。
隨疑急忙伸手按在他的後背想給他療傷,但是隨千流推開他的手,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臉上都是失望:“沈靈雲,這麼多年你還是那樣,心裡永遠都是彆人。你可以為了彆人殺我,也可以為了彆人殺我們的孩子。”
沈靈雲握著劍的指節都泛白。
隨千流手按到心口,運力隻見到一個玉環從他的心口飛出來,一根紅線在其中。
沈靈雲看到這個玉環,眼眸微睜,臉上的平靜和怒意被詫異所取代。
這玉環是他們兩成婚時的婚契扣。
她以為在他和她決斷的那一天,他就將這個婚契扣毀了乾淨,沒想到他居然護在心口。
隨千流捏著婚契扣,臉色更是蒼白:“婚契扣本該在你我恩斷義絕那天就毀了,但我癡愚了,在心裡保存至今。今日既然你入了我妖界的底盤,你我之間的恩怨也該徹底清了。”
他說完,將環扣放入手心,用力握起,再鬆開隻餘下被風吹散的灰末。
沈靈雲看著他攤開的掌心,空無一物,喉嚨梗塞,眼睛被什麼狠刺疼到濕潤,她聲音沙啞地喊了聲:“隨千流。”
隨千流看著她怔怔地站在那裡,漆黑的瞳仁看不見一絲光,合上眼轉身按在隨疑的肩上,疲憊地說道:“隨疑,將她的沈宵還給她。”
他說完便直接飛身離開,沒有任何留戀。
隨疑看他離開,目光轉向沈靈雲,她孤身一人站在那裡,沒有挺直背,看起來狼狽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