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子漫不經心地隨口應道,旋即回過神來,一下又忍不住笑出聲音,“不是。我師父人緣不好,身邊隻有一群自作多情的猴子,哪兒有這麼可愛的姑娘。”
她眨了眨眼,故意一字一句地補充道:“不過,在猴子們眼中,說不定也覺得自己很可愛吧。要不然,他們又怎會連褲子也不穿,就得意洋洋地對人指手畫腳呢?”
“你什麼意思?!”
“你說誰是猴子,找茬吧你!!”
這句話說得刺耳,當場就有人拍案而起。齊新蕾聽出她話裡有話,麵色一時間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你——你在笑話我?”
“齊小姐想岔了。你又不是猴子,我怎麼會笑你呢。噗……”
“你分明在笑我!你都沒停過!”
舒鳧也發現紅衣女子笑點很低,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她細長優美的眼角都掛上了一滴清淚,顯然是笑出來的。
當然,齊新蕾這副狼狽模樣確實很好笑就是了。
一旁的男子實在看不下去,遞了一方手帕給紅衣女子拭淚。她一邊擦拭眼角,一邊斂容正色道:
“齊小姐,我在玄玉宮受過嚴格的訓練,無論多好笑都不會笑……”
說到此處她一抬頭,發現男子正以一副“你要不要臉”的表情注視著她,隻好不情不願地加了一句:
“……除非忍不住。”
“……”
齊新蕾被她睜眼說瞎話的深厚功底震驚,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等等,你說你是玄玉宮的人?”
“在下柳如漪,正是出身於玄玉宮。”
女子莞爾一笑,“小門小戶,待價而沽,比不上齊家姑娘識得大體,見笑了。先生,我們走罷,彆在這裡汙了人家視線。”
那男子搖頭一哂:“你還怕汙了人家視線?我看你厲害得很,都把人氣得兩眼發黑了。”
他口中這麼說著,卻還是放下茶錢,與柳如漪一道迤迤然走出茶樓。
也不知怎麼,就在兩人邁過門檻的瞬間,舒鳧隻看見柳如漪袖角一卷,那些饒舌客人麵前的茶杯、餐盤便悉數跳將起來,精準無誤地扣了他們一腦門。還有幾個最為口無遮攔的,則是整個人平地飛起,大頭朝下,“砰”地穿過窗戶翻了出去。
少頃,門外傳來一陣肆無忌憚的清朗笑聲:
“哎喲不行,我忍不住了,那個小丫頭真的太好笑了!這裡酸一句,那裡踩一腳,見識和心眼隻有針尖大,指點江山的派頭倒是不小。看不上玄玉宮,她配麼?她還問明瀟真人厲不厲害,笑死我了!明瀟一隻手也能放倒靖海,天下第一劍修非她莫屬,試問誰不知道……”
“如漪,少說兩句吧。”
男子恬淡的聲音也隨風飄來,“我早就告訴過你,若是心中不快便動手,不必多話,免得平白拉低了自己。對於這樣的人,你多看她一眼,那就是你輸了。”
柳如漪:“唉,可我就是喜歡罵人啊。我還用留影石錄下了她方才的表情,你看看,好不好看?”
男子:“不必了。你給我看猴子做什麼?你也該提升一下自己的品味,不要什麼東西都收藏。”
齊新蕾:“……”
她也被糊了一臉點心,眼皮上結結實實粘著兩個芝麻湯圓,一時間臉色發青,腳步踉蹌,要不是有她妹妹扶著,隻怕當場就要厥過去了。
舒鳧一手捂嘴一手捂肚子,差點笑得滾到桌子底下去。
當然她也沒忘記正事,笑完就跟一條魚似的溜出了茶樓,一眼在人群中捕捉到柳如漪光彩照人的倩影,揚聲喊道:
“柳道友,請留步!”
柳如漪聞聲轉頭,唇角揚起一點笑意:“這不是方才的姑娘麼?特意追上我們,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
舒鳧一本正經地拱手,“我有心拜入玄玉宮門下,不知道友可否引路。”
“哦?這倒奇了。”
柳如漪目光閃爍,“方才在茶樓中,眾人都對玄玉宮十分不屑,對淩霄城滿心向往。怎麼你卻是反著來的?淩霄城弟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個個風光無限,資源、機遇一樣都少不了,不好麼?”
這話說的,倒像是要考校她的心性了。
舒鳧沒想到她有此一問,倒也不慌,坦坦蕩蕩地如實回答道:“剛才在茶樓裡,我明明白白聽見,旁的修士若是也叫‘鳳’,就會被淩鳳鳴和他的父兄百般打壓,隻能改名叫雞、鴨、麻雀,博淩公子一笑。敢問道友,此話當真?”
“……”
柳如漪眉尖微微一動,隱約浮現出幾分譏誚之色,“自然是真的。你若不信,且往外頭去問問,什麼王野雞、趙白鴨、孫雀兒,那可是多得很呢。也有些不肯就範的,若有大宗門庇護還好,若沒有,這一輩子的仙途也就毀了。”
“那就對了。若此事當真,那我隻有一句話講。”
舒鳧深吸一口氣,提高嗓門道,“淩霄城視他人如禽獸,我看他們禽獸不如。”
她是個爆脾氣,再加上容易入戲,每次看文都要把反派辱罵個千八百遍。淩霄城作風如此霸道,幾乎不將小修士當人看,她在茶樓裡憋了老半天,因此這會兒罵起人來,完全發自真心,情感充沛,那叫一個水到渠成。
柳如漪“噗”地笑出聲來:“好一個禽獸不如!”
與她同行的男子眉目溫和,見狀也跟著好脾氣地笑了一笑,輕聲歎道:“如漪損人的功夫已是一絕,你小小年紀,倒也伶牙俐齒。若是你們結成一路,隻怕能把天下人都罵到……”
他稍作斟酌,選擇了一個最妥帖的字眼:“罵到自閉。”
“淩霄城橫行多年,早該被人罵一罵醒醒腦子。要不是看在掌門的麵子上,我不光能罵到他們自閉,還能罵到他們自刎。”
柳如漪不以為然,忽而破顏一笑,俯身在舒鳧頭頂上揉了一把,“我看這小姑娘根骨不凡,心性上佳,罵人也罵得挺帶勁兒,正合我的胃口。不如這一程就帶上她,如何?”
“你高興就好。”
男子口中這麼說著,但並無勉強為難之色,從容不迫地向舒鳧見禮道,“在下姓江,表字雪聲,是如漪的……朋友。還未請教道友姓名?”
“我……”
舒鳧略一猶豫,隨即坦然道,“我叫舒鳧。‘鳧’便是水鳥、野鴨之意,我父母從來沒想著讓我當鳳凰,隻要舒服一生就行,也省得淩公子大張旗鼓逼我改名了。”
“舒服一生,你父母倒看得通透。”
柳如漪慨歎一聲,又收起笑容正色道,“舒姑娘,我們這一趟來到青城,其實是為了擒捉一隻妖獸。”
舒鳧:“妖獸?”
柳如漪:“不錯。你意下如何?若是不怕,不妨和我們一起走一遭。待事成以後,我自會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舒鳧眼中一亮,當即一口應諾下來:“我亟需曆練,自然不怕。不知是何種妖獸?”
江雪聲沉吟片刻,像是唯恐嚇著小朋友,一字一頓緩緩道:“‘四凶’之一的窮奇,道友可曾聽過?”
舒鳧不由地一怔。
她對妖獸並不熟悉,最多也就是在《山海經》裡一目十行地看過,知道名字而已。
但對薑若水來說,這個名字卻是再熟悉不過的夢魘。
——薑若水的生母童瑤,正是在討伐窮奇一戰中豁命血戰,以至於傷重隕落。
同樣是在那一戰中,童氏一族死傷慘重,一蹶不振,成為了薑若水一生悲劇的開端。
透過薑若水的記憶,舒鳧清楚看見,當年窮奇已被童瑤拚著最後一口氣揮劍斬殺。不過短短數年,怎麼會又冒出來一隻?
原著可沒寫這個啊!
舒鳧發現,自己的劇情外掛有些不夠用了。這個世界的全貌,或許遠比原著百萬字的描寫更為廣闊。
但入門機緣要緊,她不過略一躊躇,很快便下定決心:“我知道。實不相瞞,窮奇與我也有一段因緣,願儘綿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