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瓊什麼兔?”
瓊枝玉兔???
隻要一閉上眼,舒鳧就能回想起藏木林中鋪天蓋地的兔群,白皚皚一大片宛如雪崩,帶著吞天沃日的氣勢滅頂而來。
每一隻雪球似的小兔子,都有一口白森森的鐵齒鋼牙,能夠輕而易舉地撕裂皮肉,嚼碎骨頭。
在這場雪崩中,每一片雪花的邊緣都鋒利無比,仿佛天降飛刀。
“瓊枝玉兔啊!”
小熊貓以為她沒聽說過,熱情洋溢地解釋道,“據說他們這一族妖丁興旺,遍布五湖四海,動輒白花花一片,就跟北方下大雪似的。我從小就上了山,也沒見過那場麵。”
舒鳧:……你沒見過,但我見過啊。
小熊貓又道:“二師姐是族長幺女,隻要她放出一枚傳訊煙花,不出一盞茶功夫,就會有兩萬個兄弟姐妹趕到山下。厲害吧?”
舒鳧:“……”
對不起,這不是中國版白雪公主。
這可能是黑童.話版的。
在這一刻,她忍不住真心實意地感到懷疑:
——我這麼菜,當真配得上如此硬核的師門嗎?
……
不過此時此刻,身世成謎的美人魚師兄也好,一通電話兩萬個兄弟的玉兔師姐也好,對於舒鳧而言,都還是十分遙遠的存在。
橫亙於她麵前的,依然是九華宗的入門試煉,以及“天雞”、“天犬”這一對叉燒真人。
既然決定要做,就不能讓人看扁。
與各路妖魔侃過一通大山之後,舒鳧聽從他們的建議,獨自登上湖心畫舫,在船頭盤膝而坐,閉上眼專注地調理內息。
根據他們的說法,這艘小船的位置和材質特殊,是江雪聲精心選定,具有讓修煉事半功倍的效果,修為越低越有效,所以每次都是新人專屬。眾同門文明禮讓,兄友弟恭,一派和諧景象。
“……”
舒鳧剛一閉上眼,便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流遍全身。
要形容的話,就像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溫暖春日,將整個人浸泡在清涼的山澗裡,任由溪水沁入肌膚。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打開,每一處關節、每一條肌肉都充分地放鬆舒展。每一道筋絡和血脈裡,都汩汩流淌著清泉一般純淨溫和的靈力。
一言以蔽之,爽到升天。
好嗨哦,感覺人生已經達到了巔峰!
舒鳧穿越後第一次修煉上頭,也不知道節製,爽著爽著,竟然就這麼不知不覺地入了個定,頭一回體驗到“物我兩忘”的玄妙境界。
PS:因為舒鳧全憑本能操作,從她的角度來看,差不多就是坐著睡了一覺。
……
……
當舒鳧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星垂平野,月上中天。
周圍依然是搖光峰的安詳夜景,她依然坐在船頭,隻不過上半身已經放平,觸手一片柔軟溫熱,似乎是趴在了什麼活物身上。
“……咦?”
舒鳧一驚之下,下意識地試圖起身,後腦勺卻被人輕輕按住,熟悉的帶笑嗓音從她頭頂飄落:
“你倒性急。做師父的還沒來,便想著自己突破了。如此一來,我豈不是沒了用處?”
“……”
舒鳧辨認出江雪聲的聲音,心緒稍微平複,但仍然覺得自己的姿勢有點問題,“先生,我這樣……不太好吧?”
“怎麼?”
江雪聲輕描淡寫地道,“你趴在如漪身上的時候,似乎也沒計較過這個。”
舒鳧:“……”
柳如漪是鵝,你是嗎?
“好了,不逗你了。”
江雪聲無聲地展眉笑了一笑,攏著她後腦勺的手輕輕一拍,“我剛一回來,就看見你坐在船頭上往下倒,想來是自己入定了。連個看護的人都沒有,也不怕一頭栽入寒潭裡……我撿回來這麼幾個,你一個孱弱的人族,倒是比鴻鵠還心大。”
說到這裡,江雪聲有心鬆手,指尖卻被舒鳧睡得毛糙糙、亂蓬蓬的長發纏住,硬扯難免會弄疼她,一時間不好掙脫。
他也不甚在意,順勢將纖長的手指埋入她發間,緩慢地,柔和地,裝作不經意地自上而下梳落。
“說起來,自打你到了搖光峰,我還沒有為你接過風。”
他口中這麼說著,凝目沉思片刻,忽然將舒鳧鹹魚似的翻了個麵,伸手撥開她額前劉海,指尖輕輕一點少女光潔的額頭。
舒鳧隻覺得眉間一涼,像是一片雪花飄落,轉瞬間就在肌膚的熱量中融化了。
“先生?剛才那是……”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看他。
江雪聲豎起一根修長的食指,抵在唇邊做了個“噓”的手勢。
“我稍微放大了一些你的五感。現在,你應該可以聽見了。”
“聽見……什麼?”
舒鳧不明就裡,有些笨拙地撐起半邊身子,想要從這個便宜師父手上掙脫出來。
這一次江雪聲沒再阻攔,隻是半眯著眼笑微微地看她,說不出的安詳和煦,仿佛在看一株拚命抽枝長葉的小樹苗,神色幾乎是溫和的。
舒鳧在他溫和的注視下直起身來,正坐,扭頭,然後一眼撞進滿天滿地的璀璨星光裡。
“…………”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浩渺蒼茫的夜色中,水中有繁星閃耀,天上有珠玉落盤,一時間美得讓人呼吸停擺。
就在這片星漢燦爛的天水之間,舒鳧聽見一縷若有似無的歌聲傳來。
那是個優美的男聲,音色清亮而富有穿透力,聲振林木,響遏行雲,拖著一道悠長的、百轉千回的尾音,有如山風穿林拂葉的殘響。
“那是你三師兄,司非。”
江雪聲含笑道,“鮫人善於歌唱,卻極少開口。即便是我,也隻有在星光明亮的夜裡,才能偶爾聽見一次。這是你在搖光峰度過的第一晚,運氣不錯。”
看不出來啊。
這師門一個彈琴,一個彈豎琴,竟然還有一個專業主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