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整這些虛頭巴腦的花招,下三濫。”
舒鳧道出這句話的時候,並未刻意加重語氣,也沒有多少義憤填膺。
從頭到尾,她都像是“隨口一說”似的,平靜地、近乎漫不經心地,將“下三濫”這三個尖刀一樣的字扔到林小梅臉上。
她一向待人和善,這會兒既動手又動口,林小梅一時沒反應過來,半張著嘴愣住了:“舒鳧……道友,你說我什麼?”
“你覺得呢?”
舒鳧抱劍在懷,有些好笑地望著她,“總不見得,你還指望我安慰你一番,說你‘身不由己,情有可原’吧?林道友,你剛才那一刀,可是實打實要我的命啊。就算全天下都能體諒你,大概也輪不到我。”
“我沒有!”
林小梅忍不住拔高聲調,幾乎忘了腿上的疼,“我、我隻是想讓你落選!你和我不一樣,你有天賦,還有長老賞識,就算落選也一定……”
舒鳧挑眉:“因為我家有錢,所以就活該送給你造?你當我精準扶貧?”
林小梅:“……”
舒鳧看得出來,林小梅對她沒有殺意,行動邏輯也很好理解,無非就是坑害競爭對手的常見伎倆,類似於宮鬥給人家飯裡扮紅花,考試給人家暖水壺裡下瀉藥。算不上大奸大惡,但毀人事業線不共戴天,舒鳧也沒打算輕易原諒。
再者說,林小梅沒有殺意,她背後的方晚晴可就不一定了。
另一頭,葉書生好不容易落了地,急赤白臉地抓著褲腰帶往上提。等他整理好君子儀容,想要插嘴說上兩句,卻感覺腳下又是一陣劇烈地動,差點原地撲街。
“什麼?”他緊張地四下張望,“這又是怎麼回事?!”
沒人回答,因為大家都顧不上。
隻有柳如漪眉頭一皺,發覺事情並不簡單:“哎呀,看來把他吵醒了。”
“‘他’?”
舒鳧反問一聲,同時伸手扳住懷古真人雕像的耳朵,以免自己不小心被晃下去。
“一言難儘。”
柳如漪搖了搖雞腦袋,“看見他,你就知道了。”
這一次的地動來勢更為凶猛,來自大地深處的轟鳴如春雷一般連綿不絕,瞬間席卷整座島嶼,仿佛地底有一頭凶獸正在掙紮咆哮。一時間,島上天地變色,砂石亂飛,人人站立不穩,周圍華美的亭台樓閣都晃出了二重影。
林小梅整個人都有些失神,怔在原地無所適從:“這,這是……”
一語未落,那響徹地底的雷鳴突然一口氣由遠及近,循著黑黢黢的深淵筆直上升,然後——
一個足有半個籃球場那麼大的,披滿堅硬鱗片的青翠蛇頭,就這麼無遮無攔地冒出地麵,正好緊貼在林小梅眼前。
“蛇……是蛇……!!!”
林小梅哪裡見過這種陣仗,隻與那對探照燈一樣巨大的金色豎瞳對視一眼,就嚇得魂飛天外,差點當場昏厥過去。方晚晴的短劍從她手中滑落,在地麵上彈了一下後墜入深淵。
清脆的“鏘啷”一聲吸引了巨蛇注意,巨蛇停住動作,細長的瞳孔緩緩向她轉來。
“啊……不要,彆過來!!”
林小梅手腳脫力站不起身,隻能跌坐在地上倉皇後退,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嘶聲哭喊,“救命,救命啊!!!”
“……”
見此情形,舒鳧也沒有急著救援,而是轉向柳如漪問道:“師兄,那條蛇是?”
“熟人,關係不好。”
柳如漪似乎不願多談,言簡意賅地概括道,“‘七魔君,四妖王’的名號,你在外頭聽過沒有?”
舒鳧:“……”
呃,聽上去有點像“七龍珠,四天王”,你是指原著裡那些被男主血虐的反派嗎?
要知道,男主齊玉軒作為一個龍傲天,自然少不了除魔衛道、英雄救美的劇情,剁過的魔頭和妖頭不計其數。
至於女主薑若水,那就是活生生一個性轉唐僧,一半妖怪饞她的身子,另一半妖怪也饞她的身子。她隻要一出門,要麼被人搶回去燉肉,要麼被人搶回去雙.修,燉另一種意義上的肉。舒鳧都懷疑這是abo文,反派一個個聞著味兒就來了。
一言以蔽之:炮灰太多,忘了。
要說她還記得什麼,那就是原著反派boss,乃是傳說中的“七魔”之首,又可以稱他為“一號魔頭”。
此魔陰險狡詐,心機深沉,一度假裝被“二號魔頭”推翻,實則假死藏身幕後,暗中翻雲覆雨,意圖破壞一個什麼什麼封印,打開一個什麼什麼入口……管他呢,反正也沒有實現,女主自爆粉碎了他的陰謀。
舒鳧不想做唐僧,也不想自爆,她隻想做龍傲天。
既然如此,包括一號魔頭在內,原本應該由男主對付的妖魔鬼怪,自然也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所以她虛心詢問道:“請問師兄,這十一個魔頭和妖頭,分彆都是些什麼東西?”
不用問她也知道,“七魔君”先不提,“四妖王”其中之一,自然就是眼前這條山一樣高的巨蛇了。
——話又說回來,好好一個妖王,怎麼開場就被抓了呢?
“關於此事,那可就是小孩兒沒娘,說來話長……”
柳如漪剛要開口,卻隻聽見頭頂傳來響雷似的一聲“哼”。那青蛇細細長長的一條,忽然一個漂移湊到舒鳧麵前,也不廢話,吐出鮮紅的蛇信子在她腰間一卷。
舒鳧:?????
您好?您也饞我的身子???
彆了吧,雖然她喜歡爬行動物,但這條蛇蛇還是大了點。
青蛇滑溜溜、紅豔豔的長舌頭纏在她腰上,卻沒有張口往下吞,隻是卷著舒鳧的腰身將她向上一拋,恰好落在自己頭頂。
蛇頭上勁風撲麵,舒鳧剛剛站定,便隻覺得眼前一花,與一道憑空浮現的人影撞個正著。
“哇?!”
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抬手揉了揉眼睛,險些懷疑自己見鬼。
“你——您哪位?”
舒鳧一腳踏在光滑的鱗片上,與這道無端出現的人影大眼瞪小眼,不著痕跡地上下打量。
毫無疑問,這是個很好看的男人。
修真界人均俊男美女,就算是白恬這樣的甜甜,葉書生這樣的憨憨,還有林小梅這樣的插刀教閨蜜,也都有一副端端正正的好皮囊。放到現代,人人都能混成個小花、小鮮肉什麼的。
但這個男人,即使按照修真界的標準,也絕對屬於一等一的美貌。
以舒鳧單薄的閱曆,大約僅次於江雪聲和化妝後的柳如漪。
在這個時機、在青蛇頭頂出現,人又長得如此出挑,此人多半就是——
“您就是,那個……蛇妖王?”
舒鳧試探著問道,同時不動聲色地瞄了柳如漪一眼。她好像明白,為啥師兄與這位妖王關係不好了。
美人相見,分外眼紅。
“什麼‘蛇妖王’,本座是蛟。你那是什麼眼神?難得本座今日心情好,特意化出人身看看,小丫頭好生無禮。”
美人黑著一張臉,沒好氣地衝舒鳧剔了一眼,目光落在她肩頭,忽而發出一聲冷笑,“瞧瞧,我道是誰呢。柳笑,你好好一隻白斬雞,幾十年不見,怎麼變成山雞了?”
“……”
柳如漪沉著一張雞臉,眼神陰鬱得像要滴出水來,“鄔堯,幾十年不見,你一如既往是條綠皮長蟲,綠得發光啊。”
舒鳧:“……什麼,汙妖?”
——哪位高人取的名字,竟如此虎狼之詞?
卻說這位妖王,本體是一條青蛟,又取了“汙妖”這麼個振聾發聵的名字,人形卻生得清逸出塵,眉如遠山,鬢若刀裁,一派明月清風,甚至還隱約有幾分宗師氣度。隻不過濃眉深蹙,一張俊臉拉得老長,仿佛隨時都要翻白眼,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處的。
他身著一襲堆雪似的素白長衫,披了件半透明的翠色冰綃外袍,以一枝細竹作為發簪,將滿頭青絲鬆鬆綰起。整個人白中透綠,配色清新,好像一盤小蔥燉豆腐。
不僅沒半點妖氣,更與“汙”這個字沾不上邊。
想當初柳如漪一身紅衣,若與他站在一處,那可真是一個“紅配綠,賽狗屁”。
綠衣妖王一手撫著鬢邊碎發,神態倨傲:“不錯。本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四妖王’之中的巫妖王,鄔堯。”
舒鳧:“噗————”
是我小看您了!您不僅是汙妖,原來還是汙妖王!
失敬,失敬.jpg
舒鳧在內心向他拱手。
能夠頂著如此名號縱橫江湖,這條青蛟一定不是池中之物,未來想必大有作為。
鄔堯見她失笑,麵露不虞之色:“小丫頭,你笑什麼?你就不怕本座麼?”
“那自然是……不怕啊?”
舒鳧麵對這古早風味的霸總發言怔了一怔,耿直回答,“我要是怕,又何必費老大勁兒跑來找您呢。”
她本想說“跑來揍您”,但瞥了一眼巫妖王陰沉沉的臉色,又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鄔堯擰著一副長眉,滿臉不高興地想了想,覺得還挺有道理:“那倒是。若沒幾分膽色,一般人也不敢找來這裡。”
但他還是不高興:“本座正在休息,卻被你們這幾個小輩一通鬨騰,擾了清夢。你說說,你要如何賠我?”
舒鳧:“……要不,您打我一頓?”
正好切磋切磋,練練手,見識一番妖王的本事。
鄔堯:“???”
他活了上千歲,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要求。
要知道,巫妖王這條老蛟矯情得很,一身公主病,總得要人順毛哄著,雖然他根本就沒有毛。